落雪了,陈锋望着窗外的雪花,一片一片落下来,眼眶有些潮湿。去年的雪花也是这样吧,他抱着女儿捕捉雪花的情景历历在目。如今物是人非,他再也不能和女儿自由自在地在雪中嬉戏了。这应该是他看到的最后一个冬天吧。一审判决还没有下来,陈锋知道万无生还的希望了。枪杀四人,罪行弥天。不过女儿现在安全了,玫也安全了,陈锋觉得即使死了,也死的不那么遗憾了。
伺候他的两个犯人一个是新换来的,原来那个因为借机把黑孩儿的话捎了过来,被调换了。黑孩儿在另一个死囚号里关着,黑孩儿问陈锋有没有越狱的可能。
新来的这个犯人告诉陈锋,玫来过两次。陈锋是这里轰动的头号人物,玫来时大家正在放风,有认识的,就指点了。玫每次来都是一脸泪水。还有一次玫来时领着两个姑娘,两个姑娘美丽而凄凉。
这个犯人告诉陈锋,有个刚进来的犯人告诉他,商户正在联名上书,呼吁刀下留人,也许陈锋还有救。
陈锋笑了,笑得很凄迷。
凡还好吧,凡也是个义薄云天的人,凡社会经验太少了,不知他离开这座城市没有。天高任鸟飞,凡,你一定要跑得远远的,千万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我要把你的秘密带进坟墓,凡,我的好兄弟。咱们再也不能在一起喝酒了,清明时节,凡,你给哥哥倒瓶酒吧,哥哥能喝到。
小倪现在在哪里呢?你一定也要躲得远远的,过个三年五载,这件事被遗忘了,你就回来吧,回来了记得给我烧点纸,哦?
陈锋也想父母,揪心地想。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儿子一直没有对你尽到孝道。一直以为有的是时间,现在什么也来不及了。母亲,如果有来生,儿子一定守着你过,三代同堂,叫你享受到一个母亲应该享受到的温馨和安宁。还有白发苍苍的老父亲,总是不那么说话,以后会更沉默了吧。不孝陈锋,你能原谅我吗。
可怜的玫,甜甜是陈家的烟火,你一定要把她带大,叫她的生活里充满了阳光。
玫,我一生欠你的太多了。
“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锁不住我在牢中想念外面……”一个犯人轻轻唱起了悲凉的歌,陈锋潸然泪下。
雪花飘舞着,越来越大,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
李所长开着车,锁着双眉。他在一家僻静的面馆前停了下来。面馆里没客人,李所长扑打着身上的雪走了进去。
治安大队的张队长一会要来,两人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
“想和你喝酒。”一个小时前,李所长给张队长打电话。
“喝吧,雪天。”张队长说。
“想找个静一点的地方。”
“你说吧。”
李所长就找了这里。张队长来时,外面的雪已经覆盖了这个世界,白茫茫的房顶,白茫茫的地面。
两个人进了里面一个单间。要了几个热烘烘的沙锅,没要凉菜。酒是劣等酒,两个人每人满了一茶杯。
“陈锋不知还能活多久。”张队长说。
“同案犯他不交代,估计一时半会判决下不来。”李所长说。
“喝酒吧,不说这些了,唉,兄弟一场啊。”
“喝吧,今天放开喝。”
“放开喝,有的人想放开喝已经不可能了。”
“去年的冬天陈锋才出来,真快。”
“不说他了,你说的,喝!”
两个人大口大口喝着酒,一会两瓶快下完了。
“再来一瓶!”李所长说。
“不来了,都开着车。”
“车扔这儿,不开了!”
第三瓶又打开了,喝了几口,李所长呕吐起来。张队长摇摇晃晃站起来,给他捶着背。
“我有块心病,一直想告诉你,想叫你拿拿主意。”李所长喘吁着说。
“说吧,咱俩谁跟谁,战友情,兄弟情,一条裤子都能伙着穿。”
“你知道吴少侯和闻天海同时遇刺是谁干的吗?”
“这可不能乱说,你知道?”
“说了你也许不相信,是凡。”
“他不是被排除了吗,我开始也怀疑过他,不过想想又不会,文质彬彬一个小伙。”
“是凡。”
张队长看着他半天不吭声了,然后把指头伸进喉咙里,用力一抠,肚子里的酒菜都喷了出来。服务员要进来打扫,张队长清醒了许多,挥挥手,叫他出去,把门用力关严了。
张队长点了枝烟。
“你这么一说,案情一下明朗了。”张队长徐徐喷着烟,“陈锋一直不交代的那个人我知道是谁了。”
“你看这事怎么办,我只能问你一个人。”李所长也点了枝烟。
“你知道内幕。”张队长紧盯着他。
“嗯,那天我跟踪了凡,枪战前他和陈锋在一起。”李所长没说倪总经理。
“你现在只有一条路,通报案情,争取立功。”
“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没有。我不能看着你再牵连进去,他们是没救了。”
“那把剩下的酒喝了吧。”
“还喝?”
“还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