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袍和潘云飞基本属于一类人物,他甚至比潘云飞还走极端。潘云飞早期也曾想和公安人员称兄道弟,但几年以后的一次遭遇使他彻底断了找保护伞的念头,靠他和楚建明两把枪试图打遍天下。小红袍则从头就不信这一套,他崇尚暴力,崇尚硬碰硬,九三年的一场枪战使他结束了短暂而传奇的亡命生涯,这年他三十岁。潘云飞有许多女人,小红袍只有一个,小红袍对女友的忠贞是他们这个圈子里少见的。小红袍一命归天,女友被抓判刑,没多久女友因忧伤过度疯了。释放后白天黑夜在街上乱走,呼喊着小红袍的名字。后来她消失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这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人,她的名字叫肖晓。
傍晚时分,夕阳班驳而灿烂,楚建明吹着口哨,背着书包,独自骑行在树木葱茏的小街上。楚建明骑的是辆老式倒蹬闸车,车座升的很高。那时侯许多孩子喜欢把车座升高,这样骑起来身子向前倾,用现在话说就是酷的意思。
放学时校门口蹲着一大堆不良少年,楚建明心想又是来打架的。
校门口蹲着的不良少年多数敞胸露怀,有一个很帅气的男孩叫他多看了一眼。他不知道这个男孩是陈锋,他后来闯入江湖后横行黑道时也没认识陈锋。直到九十年代末陈锋用五连发击溃闻天海黑帮,楚建明才扼腕叹息,为没有结识陈锋而叹息。
陈锋他们这帮少年都是三十一中的,他们不是来打架的,他们是来约人的。楚建明的这个学校有一帮子敢死队,都是铁路工人子弟,他们创下了七天打平十一所学校的记录,在学生中他们的名声比陈锋他们不知要大多少倍。这帮人的瓦解是在一九八三年的八月十六日,那次横扫全国的严打风暴,他们无一漏网。那天晚上满街都是武警,都是冲锋枪,警察只起个指路作用,到了谁家,一指,武警破门而入。那一年因为抓的人太多,没地方关,就借用一些工厂临时关押。八三年枪毙人恐怕是最多的一次,社会治安空前的好转。那一年是个转折点,许多被抓的人出来后都不再张扬,这帮敢死队也从此烟消云散。前面提到的戚孬蛋和国顺,八三年也被抓了,一年后出来,彻底脱离了江湖。戚孬蛋被电棒电怕了,每次出来打饭,看守都蹲在门口,用电棒电他,几次把他电飞了。戚孬蛋在2003年底因为交通肇事进拘留所时,号里人说要给他洗澡,他以为世道大变了,待遇提高了,没来得及感叹,他衣服被剥光,身上被冲了半小时凉水,在号里大病一场。
楚建明不知道晚上公园里将有一场大规模混战,陈锋他们是来约这帮敢死队助阵的。陈锋他们当天下午约的各校学生就有二百多人。
楚建明吹着口哨,从小街里骑出来,和一辆飞速闯出的自行车撞了个满怀,结果双方都摔在了地上。对方是三个人骑一辆自行车,三个人倒地后麻利的爬起来,抓着建明就打。双方打斗了五六分钟,三个人重新倒下。建明拍着身上的土,跨上自行车走了。
这三个被打的是六指和他的两个同伙,一个同伙锁骨被踢断了。六指不甘心,撇下同伙骑上自行车跟踪而去,一直尾随到了建明家。见建明锁好自行车进去了,六指蹲在那里抽了两颗烟。
六指他们晚上也被约了,但他借故推辞了。六指觉得这场架没有把握,刘七约了几个成名人物,六指咋想咋觉得潘云飞他们晚上要吃亏。
“我妈得急病住院了。”六指对赶来喊他的黄老歪说。六指他们五六个当时正蹲在家门口,一个个光着膀子。
“骗鬼去,你妈的。”黄老歪说。
“骗你是王八孙,我爸去取钱了,我们在等他。”六指说。
“黑孩儿你见没?”黄老歪准备走了。
“那孩子不人物,逃跑以后把兄弟们都闪了。不过听说前两天他和小顺在一起,你去找找小顺。等会把我妈安置好了,能赶过去我们尽量赶过去。”
抽完烟,六指站了起来,又看了眼楚建明家。这是片堆满杂物的异常脏乱的居民区,一个面色沧桑的中年妇女拉着一车蜂窝煤,停在了建明家门口,建明跑了出来,喊了声妈,飞快的往门口卸煤。
“妈的,你厉害不是?晚上有你好看!”六指骑上自行车一溜烟走了。
夜里十二点钟光景,城市已进入了梦乡,四周漆黑一片,建明家的门突然被猛烈敲响了。建明母亲披衣起床,揉着眼睛问谁呀,这深更半夜的。外面说开门,我们是派出所的。建明父亲也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恐慌,他明白建明又惹事了。
拉亮灯,建明母亲打开门闩,几个人闯了进来。
“你有几个儿子?”来人问。
“一个,还有两个闺女。”建明母亲说。
“在哪?”
建明母亲指了指里屋。这套房子总共两间屋,没有厨卫,厨卫都是在外面和大家公用的。里屋门关着,来人要去踹门,建明母亲拦了,拍门喊了两声。
“他和他姐姐住在一起。”建明父亲说。
门开了,建明大姐紧攥着衣领又钻进了毯子里。屋里两张床,中间一小块空地。两张床上都躺着人,那个窄一点的床上躺着的是建明的二姐。
“你儿子呢?”来人问。
“我儿子……”建明母亲哑口无言。
建明父亲也蹭了过来,勾头朝里面看了看,两个女儿缩在毯子里,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
“我儿子今天没回来。”建明父亲说。
“你可要老实!”
“我老实。”
“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楚建明。”
“明天叫他来派出所一趟,我们是新村派出所的,有些事情要问他。”
派出所人又看了看这间屋子的窗户,窗户是死窗,根本打不开。
几个人走后,建明一身灰尘从堆着杂物的床底下爬了出来。母亲低声而严厉的骂他,他低着头,不说话。父亲唉声叹气,又回到了床上。
建明本来是在窄床上睡的,听到打门声,一个激灵爬了起来,把自己衣服和鞋做一堆抱了,钻进了床底下。
“二姐,你快躺到我床上!”
“你又惹事了!”
“快!”
“躺你床上干啥?”
“他们一摸有体温,知道我睡过,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