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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九百年前的月光,照在石板青青的江南水乡。布鞋轻叩石板轻微的嗒嗒声,在苍凉的夜 色中显得格外悲凄。转过一个弯,又转过一个弯,走过一座桥,又走过一座桥。他一直 念着杜甫的那首诗。虽然他描绘的年代已经过去四百多年,但他还是能够感受到这种景 象。 他从东京到江南,已经有一段时间。为什么要到江南,原因他也说不清楚。他带着她给 他的一枚铜币,这枚铜币曾经在她的颈项上挂了许多年;即使她在东京沦落为了青楼女 子,她也始终挂着这枚铜币。他认识她,并不是因为他的风流,只是因为偶然,也因为 他灵敏的鼻子。 一阵脂粉香气从他身边掠过。那香气淡淡的,几乎没有;但他却捕捉到了。他喜欢这种 味道,甚至有一种冲动像把散发那些味道的东西吃了――这和八百年后的贾宝玉不谋而 合――所以他抬起原本低着看书的头,四处搜索这香气的来源。从小他就一直被家人锁 在家里念书,父亲说要等他年满十五岁以后才能出门去。可是隔壁家的男子十四岁就娶 了媳妇,他总是用这个理由来劝说父亲在十五岁以前放他出去,但父亲却说,你是当大 官,干大事的,怎么能十四岁就娶媳妇?他于是觉得,“媳妇”是个神秘的东西。取了 媳妇,就不能当大官、干大事了。母亲是父亲的媳妇。他问父亲,你是几岁娶媳妇的? 父亲很骄傲地回答,三十五岁。那时候你母亲十五岁。 他寻不到香气的来源,但又不甘愿放弃。他拿着书,呆呆地站在路中央,直到一架牛车 撞到了他。 车的主人说,你怎么站在路中央?不想活? 他说,对不起。 到时候我撞倒你,你又要拉着我要赔! 对不起。 我卖掉这一车煤黑才赚这么几两银子,怎么赔你?! 对不起。 我一家老小几十口人,你一闹,我被抓进衙门里去他们怎么办? 对不起。 车的主人发现他只会说对不起,觉得自己自讨没趣,也就离开了。他也离开,远远闻到 硝烟的味道。 十年以后,当他站在已经落入金兵手中的东京街头时,发觉曾经的一切都已经离他那么 遥远。那股淡淡的香气已经随着她的香消玉殒一并散去,而他唯一可以凭吊的东西也只 有那枚铜币。铜币现在挂在他的颈项上,他仿佛还可以感觉到她的体温和心跳。东京城 里已经没有几个人,金人横行霸道。汉人遭到无端迫害,却又只能忍气吞声。他在这个 破落的城市活得很不自在,处处都得躲着金人走,否则他们就会随便找个借口痛打一 顿。但是他又不想离开。他在飞花楼前停下脚步,像从前一样望着二楼的窗台。 他又闻到那股香气。他抬起头想寻找源头,却在抬头以前撞倒了一个女子。他连说对不 起,又听到一声柔柔的“没关系”。他抬起头来,发现那个女子真的很高大。她又说, 其实我应该说对不起。说话的时候她伸出一只手来,他莫名其妙地把手给她,才发现, 自己原来跌倒了。怪不得自己会觉得她很高大,原来是跌倒的缘故。不过,无论如何, 那个女子还是比他高。他的嗅觉告诉他,这个女子,就是前几天那股香气的源头。 因为父亲的话,他始终觉得“女子”是一件神秘的东西。那个女子拉起他以后,对他莞 尔一笑,继续往前走。他的头刚想再次埋到书中去,却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寻找那个女 子。他发现那个女子走进了一座楼,于是他也跟过去。在那座楼的门楣上,他发现了一 块匾。匾上写了三个字:飞花楼。他的腿不知不觉地把他带进那座楼,那座金碧辉煌的 楼。他发现,那座楼里面,脂粉的香味浓郁得多,还夹杂着酒菜的味道。他不懂,那个 女子来这里干什么。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呢? 后来,他才知道,那座楼原来有个很好听的名字――青楼。 二十年之后,他站在微波粼粼的西子湖畔,看着清凉的月光碎碎地撒在湖面上,也撒在 自己的倒影上。他想,如果这时候,自己的倒影旁边也有她的倒影,那该多么富有诗 意。银色的月光蒙着他们,偶尔传来不眠鸟轻声细语的鸣叫。如果有一条船,那就更 好,听着船桨拨开湖水的G乃之声,不时有鱼儿跳出水面…… 这时候,他已过而立之年。如果她也在,那么她也应该徐娘半老了。不过,他坚信,如 果她还在的话,一定会是全天下最美丽的徐娘,一定会是。 可怜的是,青楼女子,都不长命。 他在楼里左顾右盼,寻找那个女子的踪影。就在他左顾右盼的同时,他被父亲的一个手 下人发现了。 那时候父亲是开封府的知府。开封府曾经有一个知府包拯,因为为官清廉不阿,被人们 称为包青天。父亲非常敬重这位前辈,时时刻刻警示自己不要做出越轨的行为,也告诫 他不要给家族抹黑。可是,他在飞花楼左顾右盼,被父亲的手下人发现了。 父亲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举起客堂中的一把太师椅向他砸去。无奈这时候父亲年过半 百,体力不济,太师椅没有砸到他,砸在了地上,摔断了两条腿。父亲气喘吁吁地吩咐 佣人把挂在他书房里的两条荆条拿来――那荆条是用来鞭策自己时时刻刻做一个包龙图 式的清官用的――来抽打他。他是家里的独子,人也乖,父亲母亲几乎没有骂过他,也 没打过她。他身上细皮嫩肉,荆条轻轻一划就已经皮开肉绽。他对于痛,这种对他来说 十分新鲜的触觉感到非常好奇,并没有像他父亲想象中的那样哭号,反而细细品味着 痛。他脸上的表情,就象是小孩子看到从未看到过的景象一样好奇,把父亲和佣人都吓 呆了。父亲感到这样没有用,就又想了一个办法来惩罚他――把洗衣板搁到后院的井口 上,让他跪着。 那口古井曾经淹死过几个人,母亲是绝对不让他接近的。但是父亲要惩罚他,也没有办 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儿子跪在井口。他也很怕,因为那口古井对他来说是很 可怕的,他固执地认为井下有个水妖怪,会专门吃人。他跪在洗衣板上,忍着不看又深 又黑的井底,却又不敢闭上眼睛――那会让他失去平衡掉下去。 他就这样跪了一个晚上,摇摇晃晃。第二天早上,父亲发现他还摇摇晃晃地跪着,心一 软,就让他下来了。 父亲离开家以后,他又出去,想去找那个女子。于是他又到了飞花楼。这次,他发现, 除了脂粉味和酒菜味,这里还有吹拉弹唱,还有很多女子和男子。他想找那天邂逅的那 个女子,于是就问一个看似头领的女子,你这里,有一个香味很淡的女子吗? 那个女子很肥,说,我这里的姑娘,都很香。 但是,有一个香味很淡的女子吗? 你要找谁?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我的小祖宗,不知道名字你来找人? 那个肥女子尖叫着,引得人们都朝他看。他感到很没有面子,转身想走。 等一下。他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就是那天对他说没关系的声音。 是你呀。他看着那个熟悉的婀娜的身段向自己走来并对那个肥女子说,妈妈,别对一个 孩子发火啊。婀娜的身段用粉晰的手抚摸着他的头,又对他说,你找我吗? 是,是的。他感到很兴奋,这样对那个女子说。 那我们上楼去说。她领着他,上了二楼。 十年后的他,抬头仰望着二楼的窗台,感觉那窗台已经不象十年以前那样遥远,却也不 象十年前那样辉煌。灰尘布满了窗棂,窗无力地敞着,窗帘压抑的飘着。他听到了脚步 声,很清晰,朝这里走来。他猜道,应该是金兵吧。于是他走进飞花楼,上了二楼,就 像十年前一样。 在一个雅致的散发着淡淡梅香的小房间中,那个女子让他坐下,然后微笑着看着他,问 他有什么事。 我……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想来找你。 那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因为你的香味很淡。 他就看着那个女子,看着阳光从临街的窗口射进来,给她娇娜的身段镶上一圈金环。他 看着有些眩晕,又想到如果被父亲知道,那就不好了。 她问他,你是开封府知府的儿子吧? 他很诧异,问她怎么会知道。 她说,这天下,我知道的事情多着呢。然后她用团扇掩着面,轻轻地笑。 就这样他们一点点熟悉起来。她对他说,每天早上她会在城外一座小山顶的亭子里弹 琴,让他去那里找她。总是去飞花楼,让他的知府父亲知道了,不知道会多伤心。于 是,他每天早上借着晨读的名义,出城去找她。他远远地就可以听见她悠扬的琴声,清 澈有韵,宛如春水淙淙。他总要在山腰欣赏一会儿她的琴声以后再去山顶,他舍不得放 弃那优雅的乐音;因为她看到他,悠扬的琴声就会戛然而止。 二十年后的他,站在江南水乡的一座桥上,看着蜿蜒的河水在夜幕中曲曲折折;沿街的 灯光,在淡淡的薄雾中,显得异常诡秘。 他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 他看到了她的魂。 她站在他的面前,就像二十年前一样。在一片诡秘的昏黄中,她也变成金色。透过她, 他仍旧可以看到河水蜿蜒着,消失在暗夜的薄雾中。她的秀发和衣裙随着夜风轻轻地起 起落落,宛如下凡的仙女。她用手中的团扇掩着面轻轻笑,带点初见时的羞涩。他伸出 手去,却触碰不到她。两行泪水从他已初现皱纹的脸上划落,他意识到,这不是她,是 鬼。 他天天去找她。她告诉他,她比他大不了多少。 可是你看起来……他说了一半,又把话咽下去。 比你老很多,是吗?她笑着对他说。 嗯……他红着脸低着头。 青楼女子,虽然年龄不老,心却已经老了。她看着南边,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咬了咬嘴唇,觉得自己不应该跟她说这些。 她抱起琵琶,弹起了春江花月夜。 二十年后的江南古镇,他站在桥上,看着她的魂。远处幽幽地飘来琵琶声。 他听出来,那时春江花月夜。 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两颊深陷的她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窗外。他满面泪水看着她,却不知所措。她 已经好几天不吃不喝,也不说话了。她几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征兆,除了不时从脸 上落下的泪。自从金兵攻破东京,她已经不止一次惨遭蹂躏。而他却只能不知所措地眼 睁睁地看着,因为他已经只是一个失去部队的兵勇。官军撤走,朝廷也迁都临安,东京 已经成了一个败都,破落萧疏。飞花楼被洗劫一空,所有的女子,除了她,全都逃到江 南去了。她因为不愿放弃他,所以坚持留在东京陪伴他坚守国都。可是宋军失败了,给 抓住的全都被杀死,灵活点的都逃到南方去。他虽然逃出来,却仍旧留在东京。因为这 时候的她,已经苍老了。 他已经是第五个晚上没有睡觉,彻夜看守着她。终于,在这个晚上,她开口说话。 在这群金人之前,没有人碰过我。我一直守贞,只想把我给自己看中的人。我是烟花女 子,但是我也有自己的尊严,我也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你是个好孩子,为什么要和我一 个烟花女子在一起?你的父亲是开封知府,你只要好好念书,也会有光明的前途,可是 你为什么要放弃?天下像我这般的女子多的是,而且她们也许都是良家女子,不像我一 样在青楼游荡。你见过的市面还很少,以后还会遇到比我好得多的女子。你离开吧,到 南方去。你的路还很长,不要因为我而禁锢在这里等死了。 他站在桥上,看着她的魂越飘越远,又回想起她的话。他拿出那枚铜币,发现铜币光泽 了许多。是因为她的缘故,还是自己的悉心呵护? 打更人经过,他听见,已经是三更了。他想起,自己不能在外面游荡得太久,否则,有 损军纪。 她交给他一枚铜币。 把它带到江南去。她吃力地说,投进临安的西湖里。 他拿着这枚铜币,忽然感觉很沉重。 我是江南人。我的家在临安。我小的时候,有年大旱,西湖水都干了。西湖底下堆积了 如山的尸体,其中就有我家人们的尸体。饥民暴乱,甚至把西湖底下的尸体脱出来 吃…… 他看着她眼里惊悸的表情,却不知道如何安抚。 有一天我坐在路边,有一个女人扑上来,使劲咬我的肩膀,她想吃掉我。可是这时候, 又来了一个人,把那个饥饿的女人推倒在一边。那个女人倒下以后就死了,因为她再也 没有爬起来过。那个人给我包扎了肩膀上的伤口,然后就把我放上一辆马车。那里面还 有好多像我一样大的小孩子,于是我就来到了东京。 她很费力的讲完她的经历。他不知道曾经还有这么大的灾情。他认为,这个旱灾,比金 兵来犯还要可怕。因为她差点被吃掉。 这枚铜币是我从母亲那里得到的。母亲快要死的时候,从袖子里掏出这枚铜币。她掏了 很长时间,让我去买东西吃。以前我喜欢吃麦芽糖,我还记得。那时候母亲的神志已经 不清醒了…… 他捏着还残留着她的体温的铜币。 把它丢到西湖里吧。我的身体回不去了,就让我的灵魂回去吧…… 她泪流满面,然后就闭上了眼睛。就像她的家人一样,死了。 他并没有嚎啕,认为她只是睡着了。 于是,他离开了她,离开了东京,离开了已经被金人占领的地方,去到江南。 在江南,他又参了军。理由很简单,他想要去杀死金兵,杀死那些杀死她的人。 他想起了一首诗。这首诗他小时候就会背。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他知道,这是写唐末安史之乱的;但这首诗让他想起了东京。那个破败的东京,她死去 那晚上的东京。 在从军的十年里,他每天晚上都要默默念上好几遍这首诗。他期望她能听见,因为,在 她闭上眼睛之前,她曾经念过这首诗给他听。 他又看见了她。她穿着雪白的衣裙,飘逸地站在他的面前。还是用手中的团扇掩着面轻 轻笑,带点初见时的羞涩。 你没有给我安宁。她轻轻对他说。 他很惊诧地看着她,是你在说话? 给我看我给你的铜币,你没有把它丢到西湖里去吧。 他很诧异,问她怎么会知道。 她说,这天下,我知道的事情多着呢。然后她用团扇掩着面,轻轻地笑。 那一年,宋军和金兵在郾城决战。郾城离东京很近,他几乎就可以看见东京的城门。但 是他没有去东京凭吊她,他知道,军令如山。 岳家军收复了好几个城池,眼看就要取得胜利,却被赵构和秦桧召回临安。赫赫战果付 诸东流,他们的将军岳飞也被处死。 他很绝望。眼看就要收复东京,就可以见到她了,却被召回了江南。 他站在微波粼粼的西子湖畔,看着清凉的月光碎碎地撒在湖面上,也撒在自己的倒影 上。他想,如果这时候,自己的倒影旁边也有她的倒影,那该多么富有诗意。银色的月 光蒙着他们,偶尔传来不眠鸟轻声细语的鸣叫。如果有一条船,那就更好,听着船桨拨 开湖水的G乃之声,不时有鱼儿跳出水面…… 就这样吧。我可以永远和她在一起。他想。 他把铜币抛进湖里,然后自己纵身跳了下去。 一阵疾风吹过,他身后的一棵桃花,花瓣被吹的飞舞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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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惜生命,远离灌水的意思是说,一定要把论文压缩在50页之内。 (=^_____^=) 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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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gh 好文~~ |
![]() ![]() 从陌生到关怀,从新奇到喜爱,从思念到依赖,从疼痛到相爱。从熟悉到伤害,从精彩到苍白,从体谅到责怪,从欢喜到悲哀,从连接到断开,从厮守到分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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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男幽魂 | damine | 『 文学天地 』 | 4 | 2004-01-24 20:5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