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0-08 | #1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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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 V 红线姻缘 离杨立功的婚期只剩下三天了,那一天可是张仲文掐算出来的所谓黄道吉日。东北地方上的婚事不仅仅是办喜事那么简单。因为乔家在地方上的关系和势力,所以这场婚姻还是一次社交和人情的大买卖。家里人,尤其是乔笑梅的父母,更是忙得脑门上的汗都没有工夫擦。装修摆设新房,通知四方邻里亲戚朋友,订酒席挑饭店发喜贴……讲究的是一个喜庆,一个面子,还有一个风光。 总的来说全家人都是沉浸在喜悦和激动的气氛中的,中国人的婚事把吉利看得很重要,幸好家里就有现成的大仙指东道西,一切的说法讲究都可以万事不求人,就连一惯对张仲文的言行举止百般挑剔的张仲文他爸,到了这个时候也得意地在说话的时候流露出自己作为专家父亲的骄傲。笑茹给她亲姐打了一件毛衣,她用了一年多的时候编织出来的大红色毛衣还算是得体漂亮,让笑梅看在眼里美在心里。弟弟小宏也用零花钱给杨立功买了一条领带,包装精美,款式大方,全家人都夸这小孩子有心。笑茹见张仲文一天到晚魂不守舍地忙碌,开玩笑地问他:“小文,咱哥和咱姐结婚,你怎么没有点表示啊?”张仲文听了之后一愣,心虚地一笑说:“我自是有好东西……只不过还没到拿出来的时候。” 笑茹一撅嘴,怀疑地说:“怕是你忘了吧?” 张仲文尴尬地转过身,的确,他最近一直心思混乱,把结婚礼物的事情忘到了九宵云外。实际上笑梅和杨立功哪里会计较弟弟妹妹们是否送什么礼物,而弟弟妹妹也不过是图个纪念,表个心意而已。张仲文见笑梅和小宏,甚至林森和大勇都准备了结婚礼物,自己两手空空真的是说不过去,无奈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了,他一时之间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也无奈叹息;好在他要办的事情还很多,心想以后有机会再补上好了。 天黑以后为了迎接明天的婚礼,一家人都早早睡觉了。张仲文躲在自己的小屋里说不出的古怪滋味,虽然他已经做了放弃的决定,但是心里面那些残余的不甘与怨恨还是让他辗转反侧,不能成眠。他决定要去看一眼杨立功,还没有结婚的,不是他姐夫的杨立功。 楼上楼下的路记载了太多童年和少年的记忆,这一晚的张仲文似乎格外清醒。他轻车熟路地摸到杨立功的门口,用最小心的方式打开了杨立功的房门。那是阴历十四的晚上,晴朗的夜空上繁星点点,月光照进窗棂,张仲文一再叮咛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来看他哥哥了,至少,是最后一次带着情爱来看他哥了。 他幽灵般伫立在杨立功的床前,仔细地端详着他哥的脸,聆听他哥的呼吸,看了好久,他忽然盯住他哥赤裸的脚踝,突然内心里一阵激动,一颗心狂跳起来。他倒退着出了房门,冲到厨房里接了一碗清水,小心翼翼地端着水碗再次来到杨立功身旁。他对着天上的皓月伸出一根手指,念念有词搅拌着清水,水旋转激荡,于是他把水放在杨立功脚边,凝眉仔细看去,只见那水逐渐静止安定之后,从杨立功脚踝的方向那里隐现出一条极细的红线穿过水碗。张仲文大气也不敢喘,谨慎地端着水碗寻找那红线的另一端,果然不出所料,红线从客厅对面的乔笑梅的房间里连接而来,把他们两个人系在一起! 张仲文把水放在客厅中央,死死地盯住这红线看。就是这条细如蚕丝,轻如薄翼的红线,隔断了他张仲文的一腔深情,毕生挚爱。一个念头突然涌上了他的心头,瞬间的罪恶占据了他混乱的大脑,他冷眼一笑,匆匆上楼,翻出一把剪刀来。在蜡烛的火焰上烧得炽热,他沉着脸带着七份阴暗三分得意,拎着剪刀就来到客厅中央。他颤抖的手拈起水中的红线,恶狠狠地在心中念道:“什么红线相牵,宿世姻缘,在我面前,通通没用!都是鬼把戏!” 月亮穿透云层,一抹亮光照射在客厅中央的墙上。那是乔笑梅的一幅新娘照,穿着雪白婚纱,盛装艳丽的乔笑梅脸上带着温婉慈祥的笑容,柳眉弯弯,充满幸福与欢乐的大眼睛望着张仲文,好像在对张仲文说:“姐姐就想这一辈子能找到一个可以照顾的人,可以互相依靠的人,就什么都足了……” “你大功哥,就是我的归宿啊!” “我一生幸福的归宿啊!” 张仲文举着剪刀的手停下来,僵硬在半空,他看着乔笑梅的照片,浑身发抖。姐姐美丽而又和蔼可亲的面容是那样温柔地看着他,这温柔的目光仿佛是一把刀子,扎在他拿着凶器的手腕。最后他手一抖,还滚烫的剪刀砸在地板上,发出“咣”的一声响。寂静的深夜里这一声响吵醒了家里的大人,屋子里传来“谁啊,这么晚还不睡觉?”的质问声;张仲文慌忙端起水碗,抄起剪刀逃到走廊里,没想到一下子撞到了披着衣服出来看个究竟的姥爷,姥爷眯着眼睛问:“小文,你这是干什么?” “我?我去花房……”张仲文随口应声。 “呵呵,你的那棵宝贝花儿半夜里还要动手术啊?”姥爷无奈地笑着说。 “……是啊。”张仲文勉强回答。 “小文,反正姥爷也睡不着,和你一起去看看你的花儿好吗?”因为明天的婚礼,姥爷心情激动。 张仲文抬头看了看白发苍苍的老人,点点头。 祖孙二人来到花房,张仲文怕老人有闪失,打开了所有的灯。花房里亮如白昼,张仲文领着姥爷来到空明七心灯前,老人一看这奇异的花朵,发出由衷的赞叹,夸奖道:“小文,你真是个巧花匠,我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花……” 可是张仲文并没有因此而高兴,他指着花丛中央那唯一一个没有绽开的花蕊说:“姥爷,其实这花还没有完全成形呢;空明七心灯只要有一灯不亮,就还是凡种,算不得上品。” “小文啊,姥爷知道,你为这花,花了不少功夫了吧!” “十一年……整整十一年。”张仲文骄傲而苦涩地回答道。 “姥爷知道啊,你只要一放假,一有空,就整天钻在这又闷又湿的花房里,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天天钻研你的这个什么空明灯……你一个小孩子家家,能有这份心,这份力,真是不容易;好歹今天它也算是有了眉目,你该安心了吧?” “不,我一定要种出真正完全的空明七心灯来,差一点,我也不甘心,不罢休!”张仲文把手中的水碗里的水缓缓地浇灌在花泥里。 “小文,你就是年轻;你听姥爷说,不管是什么花儿,再美丽,再珍贵,可是它要是开放了,就会有调谢的那一天,也就是说,没有不变的长久。你们种花的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为什么你们都还愿意认认真真,呕心沥血地种花养花呢?” 张仲文呆了一下,迷惘地看着自己的姥爷。 “其实这其中的奥秘很简单,种花的人并不是想让花死,也都不是为了看花开才栽种的。小文啊,这十几年来,你辛辛苦苦地给花培土养肥,选种生芽;裁枝剪叶;捉虫看病,每一时每一刻你都在尽心尽力,难道你不是乐在其中吗?花开了,你固然高兴;可是这花不开,你还不是依然兴味盎然地在看着它,守着它?人识花好花方好,好花只好养花人……你种它的那么多的时间里,我看你美着呢。” 姥爷的话像春天的小雨那样撒在张仲文的心房上,那空明七心灯似乎懂得人语,朵朵花儿扬起头,期盼般地望着张仲文。张仲文笑笑对姥爷说:“姥爷,我明白;咱回去吧……这屋子里潮,你的关节炎还没好,别多呆。” “好,好。”老人慈祥地笑笑,小文拉着姥爷的手转身要去关灯。突然姥爷停下脚步,屏住呼吸说:“小文――你听,什么声音?” 张仲文也站立住,他竖起耳朵,觉得背后若有若无地传来一种细弱缥缈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天堂那里传来的丝竹轻奏的旋律,急若水淙淙,静如云雾鳎荒撬挡磺宓啦幻鞯纳音婉转悠扬地从深夜的空气里钻进人的耳孔,浸到人的心里。两个人同时回头,只见水池中央的青绿鲜枝上,七朵花蕊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完全开放,那最中央的小花,羞涩腼腆地舒展开晶莹的花瓣。张仲文睁大了眼睛跑到花碗前,还没来得及兴奋,却马上就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般张口结舌地呆立在那里,因为他看见,最后一朵花苞里竟然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花都开了,可是并不是传说中的七种颜色,空明七心灯上只有六盏灯,岂不是笑话? 张仲文腿脚一软,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小文?你没事吧?”姥爷惊慌失措地说。 张仲文多年心血,功亏一篑。这花早不是什么花了,在他心中,那空明七心灯就是他全部真情挚爱的证明,是他心中渴望被承认,被理解的希望。可是事到如今,还是花开六朵,如今他心里面已经一无所有,万念俱灰;人生漫漫,他哪里再有力量和勇气去期待那第七朵花?去相信那遥遥无期的传说? 他恨恨地流下泪来,嘴里喃喃地说着:“为什么?为什么?”胸口气血翻涌,再加上身体虚弱,他眼前一黑,仰头就栽倒在地面上。姥爷一看忙跑到花房门口,大喊道:“来人啊,小文晕倒了!” 乔家的小楼里在几分钟里灯火通明。张仲文的爸爸妈妈,还有大舅二舅两位舅母,乔笑梅杨立功及弟弟妹妹,都穿衣赶到楼下。还是张仲文他爸爸经验丰富,他用手捧了一把水池子里的凉水,撒在张仲文的脸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胸脯,没过多久面色苍白的张仲文在母亲的怀抱里幽幽转醒,看到众人关切的样子,不好意思地轻声说:“我没事……没事的。” 杨立功望了一眼旁边的空明七心灯,再看张仲文的表情,心里就已经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眼前憔悴瘦弱的张仲文靠在他妈妈怀里,干枯的眼睛却不敢再看他;他攥着拳头,咬着牙,他真的想把真相告诉笑梅,告诉家里的所有人。他酝酿着,准备着,低矮下头思索着,他不管了,他的良心和欲望都在驱使他,今天要把自己所有苦闷和不安做个了断! “笑梅,我有话对你说!”杨立功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笑梅却着急地回答他:“你先等等,没看这里乱着呢?” 张仲文在家人的质问与关怀下摇摇摆摆地站起来,妈妈扶着他,而他看见杨立功却只想回避,他勉强地说:“我们出去吧,别在这里闷着了……”大家把他搀扶到了花房门口,大舅在关上花房门前拉下了电灯的电源。众人刚想离去,大舅却说:“不对,屋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什么啊?”大舅妈自然地推开了花房门,“哪里有什么……” 话到嘴边,惊为无语。 “天啊!”乔笑梅和母亲离门口最近,瞠目结舌地呆立在那里。 “怎么了?怎么了?”二舅和张仲文的爸爸妈妈也伸头来看,不看还好,一看也呆若木鸡般地不说话了。 原本黑洞洞的花房里,现在却在光辉四射,如星云般旋转闪烁的一片灿烂中。正北方的水池上就是光芒的来源,那里有白银真金翡翠琉璃玛瑙琥珀六种色泽的小灯在燃烧跳跃,仔细辨别可以发现是六朵花的花蕊在黑暗中不停闪耀,而其它辅花上去散射出数以万计的细小的光点,打在花房四面的墙壁上,整个房间里就像在下了一场流星雨。天窗上方有风吹进来,吹得花枝摇叶动,那落在房间里的满天星星也随之摇摆起舞。 最不可思议的是花的最中央,有一抹氤氲聚集,深不可测的暗光。那就是第七朵花的花蕊,无形无色,无声无息,在这小宇宙中仿佛是神秘的黑洞;那满天的光辉不知道是从它这里散发出来的,还是吸收进去的,总之星光宝石把它围在中央,显得它神圣不可侵犯。 “我的妈呀……小文,这就是你说的什么,什么灯?” “原来它要在黑暗的状态下才会显现出真正的形态和美丽。” “这花得值多少钱啊?” 张仲文挣脱了妈妈的胳膊,他踉踉跄跄地来到空明七心灯前,绽开了欣慰的笑颜。 “笑茹,你到我的房间里的书桌上拿一只蜡烛来……”张仲文吩咐。 全家人都不知道张仲文又要搞什么,可听他的语气里迫不及待的欣喜,笑茹什么都没说就跑上楼去,不多久拿了一根小小的红蜡烛来。 “大家都不要走,演出刚刚开始。”张仲文低声说。 他掏出打火机,点上蜡烛,小心翼翼地把烛火放在第七朵花的下面。那一团黑暗吸收了蜡烛的火光,渐渐衍生出许许多多光亮的细丝。那些细丝慢慢连接其它六朵花,好像在发布命令。那几多花面面相觑,互相对视,仿佛在交头接耳,最后它们都迎面聚敛着由细丝传来的蜡烛的火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突然间六朵花儿花苞大放,由里面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投影在花房间的墙壁上,刚开始模糊朦胧,可是随着烛光的积累,那影像越来越清晰,六个光影手足可辨,眉眼逼真,竟然是一对对弹琴击鼓的乐师,持刀举剑的武士和焚香摇扇的仕女。最为神奇的是,那花儿自己竟然知道变更角度,让花中的光转换位置,也因此影随光动,那些人物也因此在墙壁上游移说笑,栩栩如生。 家里人已经看花眼了,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但是每个人的心里,都仿佛听见了灵魂内核里的音乐,愉快的,悲哀的,激烈的,舒缓的,因人不同,也因心不同。 张仲文呆呆地说了一句:“浮生幻梦舞。” 那第七朵花积蓄了足够的热量和光辉,伸展花枝,尽力一吐。一道七彩如虹的光线在星星点点银河璀灿的墙壁上映照出一个嘴中叼着一只青莲花,妩媚娇艳的女子来。这女子发髻端庄,环佩峥嵘;裸臂赤足,面容安详。与众不同的是她身后是一条豹尾巴,脚趾也是野兽般长甲绒毛,身上却缠绕着孔雀翎图案的丝绢。这女子在花儿的光线变幻下一举手一投足都格外逼真动人,她随着那乐师们演奏出来的乐曲欢快忘情地跳起来。整间屋子里可以说是: 回眸柔转惊碧水,兰指轻翻撒翠烟;广寒深处飞绡袖,凌波急下九重天;笙歌卷尽桑林土, 抖落灵纱现朱颜;日月同舞星辉暗,琼丹如雨花蹁跹 而那些仕女和武士,也和着拍子,在漫天星光中翩翩起舞;刹那间这黑暗的花房间里流光四溢,群星灿烂。人已经分不清楚那个是花,哪个是影,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人人心里都充满了欢乐,再没有丝毫痛苦烦忧,忘却了所有凡尘琐事。 杨立功站在门口,他也被这奇景所震撼和迷惑了。他的目光和心意不由自主地随着那女子的姿势和舞蹈游走着。他的世界里渐渐只剩下了自己。最后在流星的雨线中,那舞蹈的女子竟然面带微笑地在他眼前从墙上走了下来,他听见那女子身上的首饰的叮当声,看见那女子把嘴里的青莲花取下来,长长的纱带在他面前飘起,轻柔地打在他的脸上。杨立功眼睁睁地看着那女子手起花落,青莲花正中他的眉心,他闻到一股清爽奇异的香味,还看见那女子的红唇张合,对他说:“忘。” “忘?” “忘!” 杨立功站在漫天繁星下,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童年时代的荒野上。他想起自己被张仲文莫名其妙地拉大一棵大树下挡雷,还记得他背着张仲文走了很远的路,现在田野上分了一条岔路,他就站在开满了野菊花的路口。小小的张仲文抓了抓他的脸,对他的耳朵轻轻吹着气说:“哥,你放我下来。” “干嘛?”杨立功有点舍不得。 张仲文手一松,自己从他的背上跳下来,站在田埂上。他身后是已经下沉的只剩下一抹的残阳,就好像是灰暗天幕下的一丝血迹。张仲文提了提裤子,把小衣服整理好,白胖的小脸蛋上绽开机灵的笑意,就听他说:“哥,你累了;我不要你背我了。我已经是大孩子了,我要走我自己的路了。” 说罢他的身影就连蹦带跳地走上了一条分岔路,杨立功刚想喊:“你别跑,我不让你走。”可是还没等他来得及去追,张仲文脚下路却已经不见,只剩下一片空旷的田野尽头处有他小小的身影在远处快乐走着跑着,杨立功隐约听见他还在唱:“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还恍惚看见张仲文回头朝他挤眉弄眼,调皮地摇着手里的花。 天低云暗,残留的日光的血迹中,那个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杨立功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小文,哥不让你走!” 可是他的道路只有一条了。 他又能往哪里去? 他怎么能找到那条分岔路,又怎么能走上不属于他的那条路呢? 杨立功眼前一黑,疲劳地坐在了地上。 他真累了,背着一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他怎能不累呢? 当有人一拍他的肩膀,他再次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在花房的门口。不过电灯已经亮起来了,那盆花儿还是不起眼地端坐在水池上,花房里还是一片水泥和灰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众亲人赞叹不已,各个都如梦初醒。只听张仲文很是大方地说:“二舅,这盆花我已经种出来了,该看的我也看过了。明天把他抬到我大功哥和笑梅姐的新房去吧,他们家没什么花卉,这就算是我送他们的结婚礼物。” “小文,你真大方,二舅没白疼你。” 张仲文摆酷地一笑,叼着烟卷从他爸和他妈面前招摇而过。张老师夫妇可能是太激动了,也没管他们的宝贝儿子。张仲文一步三晃地上了楼后,乔笑梅问杨立功:“你刚才想对我说什么?” “什么?”杨立功抓着脑门搜寻记忆,可是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要对笑梅说什么,只好呆呆地说:“没有啊,没什么。” 笑梅嗔怪地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笑着说:“看你个傻样,一定是结婚忙糊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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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0-13 | #1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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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 VI 天作之合 每一场婚礼都是一场战斗。 东北地方上的婚礼包括了中式婚礼的所有特点。紧张热闹,铺张浪费;人来人往,有哭有笑。杨立功的母亲在头上插上红花的时候先是对着镜子笑了三分钟,突然就晴转雷阵雨,豆大的眼泪唰唰地就流下来;家里人都不觉得奇怪,也没劝,大家都知道,她那是乐的。 因为乔家在地方上的声势,所以这场婚礼搞得比庙会还热闹。沿江县里最繁华的路段上的三家酒楼都被包下来了,喜宴共计九十八桌,分早中晚三拨;前来参加婚礼的车辆把大半条马路塞得水泄不通。而对乔家上下老少来说,这风光的背后却是劳累,所有的直系亲属都要招待客人,这并不是说酒楼的服务不好或是乔家花不起钱请人,而是因为来往的客人都是亲戚朋友和自己家里有关系的角色,谁都不能怠慢,因为点烟倒水端茶送糖果这类的事情一定要自家人伺候才显得有人情味。于是乔家的孩子们都得衣冠楚楚地出来当招待,还有远一些的表兄弟姐妹也得上场。 张仲文负责举行典礼的大堂的那一层楼,这时候他也不是什么大仙了,陪着笑,低着头,还要听从妈妈的教诲去甜蜜蜜地叫一些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大表舅二表姑三大爷四大妈。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穿起了他爸爸从意大利给他带回来的西装,一千多美金,挂在他身上,他只觉得自己浑身沉甸甸热呼呼的。他还要竖起耳朵,听家里长辈的传唤,还要瞪起眼睛,扫视大厅里哪个桌子上的瓜子没有了花生少了客人要喝水……说白了,他就是一跑堂的。 乔笑茹也打扮得如往常般的花枝招展,她在二楼跑来跑去。杨立功的弟弟小宏年纪小,就来往于楼上楼下支应着。可是不一会儿他和乔笑茹就都累出了汗,两个人暂时忙里偷闲,抽空喝点茶水,小宏很是佩服地看着在楼下来回奔忙的张仲文说:“我小文哥真厉害,你看他笑起来多自然啊,我对那些从没从来没见过的亲戚就一点笑不出来。” “哼哼……他是怪物,咱不和他比。”笑茹安慰他。 “可是我总觉得小文哥怪怪的,他从早上忙到现在一分钟都没有歇下来,从来没看他做什么事情那么积极。” 笑茹真是了解张仲文,她一拍小宏的肩膀,微笑着说:“咱们也好好干吧,你妈妈和爸爸看见了,红包可是大大的有……他张仲文早算计好了。好好跟你小文哥学着点吧,你看他什么时候做过亏本赚吆喝的买卖?” 忽然间楼外炸开红艳艳的鞭炮,青蓝色的烟在整条街道上泛起。人们的欢呼中,饰满鲜花的轿车停在酒楼的门口,西装革履的杨立功从车上抱下一身大红,娇颜似水的乔笑梅;在大两个人脸上都是充满希望,年青欢乐的笑容。 大家都涌向门口,抛向天空撒落而下一地的彩屑和亮粉。 大大双喜字,点亮的红烛,满屋子的祝福,亢奋的人群,也都在见证这阆缘佳偶、天作之合。 谁也不会注意到,在人群中有一道渐渐浑浊的目光,带着苍凉却也是充满祝福的笑意,如丛林中的猎物落空的蛇一样隐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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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0-13 | #1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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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章 永生之镇魂歌 ACT I 回家 喜宴摆到了几乎天黑才算是宾客散尽,可是劳累了一天的众亲友还要收拾东西计算帐目;这些之后自然还有一桌子酒席是留下来给自家人吃的,这其实已经不能算是酒席了,这实际上只能说是填肚子补充各后勤人员和指挥调度人员们的精力的晚饭。因为都是自家人了,所以也没有什么客套和礼仪,大家基本上就是端着盘子碗吃,不说话,也不喝酒。 杨立功和乔笑梅在酒店的门口毕恭毕敬地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如释重负地互相搀扶着疲倦的身体回到了屋子里。姥姥心疼地招呼他们俩来吃饭,可是他们俩喝了一肚子的酒,早就什么也吃不下了。笑梅解开杨立功脖子上的领结,给他散热发汗;杨立功原本白晰的脸庞上因为饮酒过度也隐现出暗红,他头上的汗珠顺着鬓角躺下来,像小河一般。 笑梅少少装了一碗饭,上面添了些菜肴,递给杨立功。杨立功斜坐在凳子上用一只手支着头,眉头深锁,那是不胜酒力后的痛苦;他挥挥手表示不吃。 “你少吃一点吧,晚上还要闹洞房呢。” 笑茹在一旁提醒他。笑梅脸红了,她把饭放在一旁,去倒茶。 张仲文蜷缩在桌子的角落里,躲在自己妈妈的身后,他看了整整一天的鸡鸭鱼肉,胃里面翻江倒海难受恶心的要命。他什么也不想吃,他只端了一个空碗在做样子。趁大家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他来到杨立功母亲身边轻声地说:“二舅妈,我不太舒服,要是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杨立功的母亲看着一脸汗气色怪异的张仲文流露出慈祥的微笑,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大红包来,塞在张仲文的怀里;用一种赞许的声音说:“小文,你今天真累坏了;你要是胃里难受,你就先回家吧!” “谢谢舅妈。”张仲文点点头,又对自己的妈妈说了一声,然后就穿上了外衣。 在迈出酒店之前,他管不住自己地回头张望了一下,他看见杨立功半闭着眼睛坐在那里,那亲切熟悉的脸庞沐浴在酒店大堂里喜气洋洋的光辉中,不自觉地也会心笑了一下。而这短暂笑容只保持在他转身回头开门的那一秒种里,当他来到外面的大街上,冷风吹起,他走在人来人往街道上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和路上所有的行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白天的时候天很晴朗,可是到了晚上的时候天就有些阴了。 潮湿的空气预示着雨季的到来。 雨季过了之后,就是秋季,长长的浪漫得可以写出很多诗歌与散文的秋季。 张仲文在大街上边走边抽着烟,第五根烟头落地的时候,他就到家了。 一进门仲文先是安静地躺在床上,平合地呼吸。他努力闭上了眼睛,一天的疲惫和心力交瘁使他觉得自己浑身像虚脱了一样……他满意地笑了……他知道他今天的表现很让自己满意,张仲文永远是向着他哥的,因为大家都看到了,在他哥大喜的日子里,他尽了作为弟弟应该做的一切,而且是那么尽心尽力、认真负责。他幸福地满足地长长呼了一口气,伸展着疲惫不堪身体,仰在床上,姿态夸张,像一被条从水里拎到岸上的鱼。 家里没有人。 房间里也没有人。 他失去了力气,恍惚中浮游太空。 他突然间发现自己很无聊,他不想睡觉,他要起来,做一些和自己有关的事。可是做什么好呢? 他不饿,也不渴,不想抽烟,不想看电视,不想打游戏机,不想上网,不想起来,但也不想就这么躺着。屋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静悄悄的,像是一座装修豪华的墓穴,他害怕了,从未有过的一种恐惧从窗户、门缝、地板缝里爬出来,伸出冰凉粘湿的藤腕,缠住了张仲文,吐出带刺的丝从他的耳朵、眼睛、鼻空里往他的身体里钻;似乎要吸他的血,吃他的肉,榨取他的骨髓,抽干他的脑浆!然而张仲文却一动也不能动,任凭其摆布;他吓怀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害怕,又为什么这样害怕!他在心里用虚弱的声音在喊:“谁来救救我啊,来拉我一下啊……谁,谁啊……救我啊!” 从来都是他救别人,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别人来救的。 可是他今天真的很需要一个人来拉他一下,哪怕是轻轻的一下,就可以把他从这恶梦中拯救出来。 然而没有人。 哪怕是随便谁的幻影也都没有,没有。 汗滴划过额头,带着死亡的温度。 张仲文咬紧牙关, “我要起来!” “我不要就这么放弃,大功哥没有了,不属于我了;我这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不干,我不甘心,我不要这样!” “我一定有办法的,我不要这样活着……” 他猛然从床上直挺挺地坐起来,然后发了狂般地奔向他的书房,他要去寻找一样东西,只有那个东西才能帮助他,才能救他。他把抽屉倒了出来,教案纸散落到地上,他就踩着走了过去……那些经历过文革的词典和书籍以为历史又倒流回来,认命地被扔到来扔去。张仲文最后找到了那个黄色信封,上面的火漆蜡油依然鲜艳,好像是昨天才封上去的,他就相捧着自己的心脏一样捧着它,呼吸急促,双眼射出贪婪的光。 他哆索着手撕开了那信封信,欣慰地看去…… 十秒钟后他脸上肌肉变得僵硬。 十五秒后他像被人在胸口上横穿一剑一样,眼睁睁地在目睹自己的死亡。 他还是笑了,笑得像他童年时那样灿烂,无忧无虑,无牵无挂……他笑得出了声,因为这是他一生见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之一,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酷更讽刺更幽默更批判现实主义的了: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他师傅临走的时候留给他的救难真言就是这句话。 也是总被他当成放屁的那句话。 张仲文很潇洒地把那纸一扔,他不信。他觉得自己和那句话没有关系,他心里在说不是的,他不是的,他没有在什么苦海里,他也不需要岸。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或许是因为激动的关系他突然想吃点东西,他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不对,除了一块糖之外他没有吃任何东西,他这么想是为了证明他的思维还是严谨的,他没有受到任何刺激而边得糊涂。他是大仙,他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他永远镇定……他,他不害怕! 他习惯性地拉开自己的抽屉,那一罐小熊饼干还在那里,里面还有257块,257只憨态可掬,巧克力色的小熊,他一直都舍不得吃,最多一天只吃一块,还有很多因为他生病不能吃,那些小熊瞪着眼睛观望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紧紧抱着那个罐子,好像那里装了他的全部身家性命,他邪恶的眼神在四处扫视,生怕有人来抢夺他的宝贝……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了,因为家里根本没有人,就算是笑梅在,小宏在,他们也早就对这些东西不敢兴趣了。这257块小熊饼干为什么会如此重要,如此让他眷恋担忧,他早已迷失了理由,不知道,不清楚……他现在觉得房间里每个角落里都隐藏着一个小孩,一个贪心的小孩子,他会把自己手里的饼干抢走,吃掉,那些小孩都在嘲笑着他,用手指着他,要来抢他的,夺他的。 他大叫了一声,捧着饼干罐子跑了出去…… 他发疯地奔跑在大街上,好像身后那些小孩子都来追他,他不能仍任何人夺走他的饼干,他的小熊饼干,他每天只吃一块,巧克力味道会说话的饼干! 天上的云很多,但却并没有完全遮住月亮。街上的人也很多,但却没有一个人认识他。张仲文穿着他那件价值三千多元的西装,和他一次油都还没打过的皮鞋,狂奔在沿江县的街道上。他跑啊跑啊,最后他听见了流水的声音,看见远处美丽的霓虹灯和高楼大厦,他才发现自己来到了江边。 因为前几天的大雨,江坝放了洪,江面上的水暴涨了起来,江堤上延伸到岸上的台阶被淹没了一半,那滚滚奔流的水在黑夜里显得十分凶猛,这让张仲文感到十分刺激,他满意地抱着饼干来到水边,如同一个捡到可口食物的流浪汉,想在这个安静无人的地方享受自己的晚餐。他丝毫没有感觉到那被水浸湿的台阶有多么凉,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借着江坝上昏黄的路灯光他用哆哆唆唆的手从罐子里掏出一块饼干,幸福地放进了嘴里,咀嚼那松脆甜香的滋味,他的耳边不自觉地又响起那句话: “你听话啊……这里面有三百六十五块饼干,你每天吃一块,等到饼干吃完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你听话啊……等饼干吃完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张仲文咀嚼的速度越来越快,刚开始的时候还是一块一块地细嚼慢咽,接着变成了狼吞虎咽,后来他抓得更快了,连嚼也不嚼就想生吞下去……他觉得这是自己的失误,因为他没有听他哥的话,所以他的哥哥,他的那个大功哥就没有回来;而那个在北京拥抱他的,今天结了婚的人,只是一个陌生人,那个他不是属于他张仲文的大功哥……他的大功哥就在这片黑暗的深处的某一个地方等着他,只要他把这些饼干都吃完了,他就会出现……他们接还是还是象过去那样,平静地生活在一起,没有出国留学,没有婚礼,大功哥该是他的,就是他的,不是任何人的! 干燥的饼干塞满了他的喉咙和口腔,他实在是咽不下去了,他感到呼吸都困难。他喘着气,低着头,望向那哗啦啦奔流的水面。突然他的眼前有一只已经淹死的小松鼠的尸体从他眼前漂流过去,那小东西还没有闭上的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与他交错的时候,那黑黑的空洞的瞳孔好似在对他说:我死了呢?我死了吗?我还不想死啊?我怎么会死呢!! 张仲文浑身被电击一样,他打了个颤。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动物的尸体被大水卷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水流的轰鸣占据侵袭了他的大脑,世界只剩下这流水的声音,和一片无边的黑暗。 他发现,原来他和那水中的小东西一样。无论他是谁,他是什么,他是什么都不怕,可以为他所爱的人付出一切的张仲文也好;还是在有两千三百年道行的,可以呼风唤雨上天如地的蛇精也好;在这如流水的命运面前,他不过就是一个挣扎过,兴奋过,但最后还是无能为力被夺去一切的弱小的生灵!他以前所做的一切,相信的一切,在命运的洪流里无非就是自作自受,自怜自爱的一次无益的徒劳。花开花会凋落,生命诞生迎接死亡,种种鲜艳的景象和燃烧沸腾情欲最后都是尘归尘,土归土。 他愤怒地站起来,用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勇气和力量把那罐饼干抓了满满一大把,使出全身力气,朝那黑夜里的江面上狠狠扔了出去。仿佛他扔出去的不是食品,而是一个谎言。 小熊饼干落入水中,连个水花都没有。 只有水流急促奔涌的哗哗声。 天好象更阴了,本来还算明亮的月亮被积雨云围了起来,最后只剩一小块发光的脸。就是那么一小块光,照在他身前的水面上,折射出镜子一样的水轮。那水轮旋转荡漾,吸引了张仲文的目光,不知是那里面还是只在张仲文的眼睛里映出一副副人间画象。张仲文看见那水舞月光中……一边上点缀着彩灯的玻璃窗里高朋满座,推杯换盏,肉香酒浓中人人笑逐颜开;一边是瑟瑟稀雨中小巷路口里卖茶叶蛋的小姑娘,摊开发灰的苞米饼子咀嚼着咸菜根,在煤气灯中兜胸缩手。一边上琳琅满目的橱窗里的29寸画王彩霸里一个笑脸开心地说着:“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还收脑白金!”,另一边上堆积如山的垃圾场里驼背的老人一身污垢带着愤怒地争着:“昨天易拉灌还卖一毛,为什么今天就只收八分?”。一边上灯火通明的学校晚自习室里少年们弯腰俯首,面对书山题海,一边上声色凄迷的游戏机房台球室里染发拈烟的小孩潇洒自如,笑闹歌坛舞林。一边上洗涮织缝手等待自己丈夫归来的妻子悄悄去探望自己的孩子有没有睡,一边上宽衣解带左拥右抱的丈夫顺手掏出手机大声说今晚有事不回来了…… 哈哈……张仲文看着看着开心地笑了起来。 “人世……” 水流急转,波纹荡漾。阴阳变化,光影交合中一个人形浮现。 水中出现的是一个小孩的脸,眉眼清晰,赫然是幼年的张仲文自己,那小孩开口对他说道:“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人世。你喜欢的,赞美的,努力付出想寻找安宁的地方。可是二十二年来,你的付出得到了什么?” “你是谁?你凭什么这么对我说话?” “我是你啊。我就是张仲文,那个在你心里边,你看不见的自己。” “你?” “我!” 张仲文恐惧地向后退了一步,而水中的小孩却开心地笑了起来。那小孩子一扬手,奔腾的水流朝两边一分为二,琉璃挂壁一般静立在江面上,把波涛汹涌的江水横着断开,而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的裂缝中赫然呈现出一条蜿蜒延伸向地底的小路。小孩站在路上调皮可爱地眨了眨眼睛,朝张仲文一挥手说道:“其实你也不是没有机会,人活在世不就是图一个乐字吗?现在你的心里的人不再是你的了,你想的念的都成空了;你又何苦在这个乱七八糟的世上继续混下去?不如你跟我走,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的那个大功哥就在这道上。来,跟我走,跟我走你就能找到乐子了,你的大功哥在我这类里着你呢……”说完那小孩就嘻嘻哈哈跑进了小路里。张仲文被说动了心,一脚就踏上了那软踏踏雾蒙蒙的小路。刚一上来他眼前就一黑,接着在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在另外一个地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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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0-13 | #1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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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 II 幽冥路 猩红的天空下,亘古不变的沙漠上正东方升起一轮墨绿的月亮,好象一只诡异的眼睛在不怀好意地审视着大地。而正西方黑褐的太阳照耀着青紫色的星星死气沉沉地挂在半空中,暗示这里是一个了无生机的世界。天上不停地下着雨,那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落的火珠和熔化的铁汁,三三两两砸字干涸龟裂的大地上,冒出有硫磺味道的烟。 眼前的路只有一条;而且就在张仲文一抬头就可以看见的地方,是一幢高耸入云的青石牌坊,血迹斑斑的石柱顶端写着两个大字:黄泉。 只见小时候的张仲文在牌坊里面拿了一朵黄色的菊花摇着,开心地笑着,身影一晃。张仲文喊道:“你说,我的大功哥在哪里啊?” “沿着这条路往里走啊,哈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张仲文挠了挠头,痴迷地朝里面走去。这路好长啊,并且撒满了火山灰与碎裂的石头片。过了青石牌坊后地势越来越低,是一条烟雾弥漫的下坡路。可是张仲文越往里面走,就越觉得自己的腿灌了铅般变得沉重不堪;可是有一个声音对他不停地说:“你可别放弃啊,你的大功哥就在前面;他就是你的,你要是找到了他,你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再没有别人打扰你们,你们在一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逍遥快活!走啊,朝前走啊,别停下……” 张仲文的眼睛已经是红红的了,他喝醉了一样朝这条路上走去。 他走着走着,来到了一片大火焚烧后剩下的黑漆漆的树林。他正低头迈着步,感觉到什么东西柔柔的香香的,雪片儿一样撒在自己脑袋上,他抬手抓下来一片一看,竟然是丁香花的花瓣。他疑惑地举目四望,心想这寸草不生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个,一抬头竟然看见路当中站着一个年轻姑娘,白衣长发,似曾相识。 “张仲文,回去!别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那姑娘生气地说。 “黄泉路。我怎么不知道?”张仲文已经认出那是丁香花的魂魄丁宁。 “你知道还往前走?这可是死人来的地方,你快回去啊!你不想活了?”丁宁斥责道。张仲文没好气儿地瞅了她一眼,喃喃自语道:“我要去找我的大功哥,他在前面等我;你别烦,也别挡路。” “你的大功哥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他不在这里,你听见的那些声音,还有看见得那些景象;都是你心里自己的欲望和自私幻化出来的,都是你自己在折磨你自己……回去吧,你心里的爱不在这里,你的爱是活着的,而你继续朝前方走,只是浪费挥霍掉你的生命。”丁宁安详的脸上带着一丝焦急,她手指飞扬,片片丁香化为雪片,前方的一段路顷刻间镀了一层冰,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可是张仲文看也不看还是朝前走,他迈起的脚步和蹒跚的身影浮起暗蓝色的火焰,顿时间让冰雪消融,让他畅通无阻。丁宁幽幽地叹息:“难道这就是人类的欲火,占有与征服的执著感么?” “丁宁,你不要白费力气了。其实你还不是和我一样,因为心中的爱欲而导致自己的毁灭;我们都是人间情爱的牺牲品,黄泉路上的同道人,你又何苦多此一举?我们活着的时候得不到自己的心爱之人,莫不如舍身取快,在这虚虚幻幻的世界里去追寻一个了断。”张仲文说着话头也不回。 “张仲文,我知道我劝阻不了你,可是我只有几句话对你说,你听也好不听也好,可是这些道理,却都是我用自己的性命换来的。” 张仲文冷笑一声,身后的丁香花在刹那间在空气中蒸发,可是丁宁的声音却仍然在风中丝丝入耳:青春短暂,人生有限;真爱总是生机一线,当求索时须求索,莫到白头空感叹;若是诚心使然,哪怕倾其所有,劳而无得;那人生情义也不虚度,正所谓真情有所归宿,生而无怨,死而无悔。只是这一生一死之间,万务思量值与不值! 张仲文走出了干枯树林,前方却是一条几丈宽的深谷,两侧悬崖绝壁上竟然是一面面一人多高的铜镜,那铜镜里面却是熊熊猛火,烈焰如舌。张仲文毫不理会,继续低头朝前闯,可是左右两面镜子中却各自伸出一双手来,拦住他的去路。 “小张,这不应该是你来的地方。”这是刘玉英主任柔和低缓的声音。 “是啊,张老师,你还年青,你不应该这样放弃!”这是刘国明稳重诚恳的声音。 火焰的镜子中两个人手拉着手走了出来,刘国明还是那身土气落魄的打扮,不过他看起来还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刘玉英却依然是灰色的确良外衣,黑框老式的眼镜和花白的头发;两个人牵着手在一起,看起来既滑稽又古怪。 “你们也想来说教我么?”张仲文一脸的不耐烦。 “小张,你为什么要死呢?”刘玉英轻声地问。 “我什么不死呢?我的爱比起你们来还要艰难,我爱的是一个男人,而且这个男人在家里还是我的哥哥,我的姐夫!不管我对他怎样好,我们都不可能在一起!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别人结婚,和别人生活,而且我还不能哭,我还要笑,我还要诚心实意地祝他们幸福。你们说,这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既然这个世界我不允许我快快乐乐地过日子,那么我为什么不快快乐乐地死了呢?我死了,那活着的时候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在再也烦不了我;我死了,就可以在这黄泉底下和我心里的爱人在一起,管他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只要快乐就好……” “你以为人死了就快乐了吗?”刘玉英对他说。 “你倘若是就这么一意孤行,沿着这不归之路走下去,固然最后你会和你心里的那个影子在一起,可是你用性命换来的只是一个躯壳;一个象征;一个欺骗。” “你把你的爱锁死在你哥哥的样貌上,做了一个皮囊;你把你心里对他的眷恋和肉体的欲填充进去,这样在你心里就有了一个玩偶,你把它当成你的真爱,保护、欣赏并且亵渎。你以为你对这个东西的占有就是忠诚,你对这个东西的玩弄就是付出;就在这占有与玩弄的过程里你渐渐忘却了你最初爱的意义与目的,这个偶像大山一样压在你身上,是一道欲念的枷锁,他让你变得自恋,自私,自虐,最后自弃。” 刘国明和刘玉英在火焰与镜子的光芒中渐渐变化,刘国明逐渐衰老,变得佝偻,秃顶;失去了青春健壮的形态;而刘玉英却褪尽白发,青丝红颜呈现出美丽女子的样子。 “躯体和青春终究是抵挡不了时间的消磨,会衰老,死亡和腐烂。” “人的意志和感情也是这样,在命运和生活中变形,萎缩,调残。” “滚滚红尘,芸芸众生里有多少人可以在肉体和精神都不断变化的时间里相安无事,或激动或平淡的人生里执子之手,与子携老呢?人的情爱最大的阻隔莫过于生死界限,而这一道界限是不是牢不可破不可逾越的呢?” “你们和我讲这些干什么?”张仲文不安地叫嚷起来。 “我们的爱在动荡的年代和艰难的环境中诞生,虽然不被允许,遭到破坏,被生命与死亡所隔离,可是我们的爱却并没有因此而毁灭,那是因为我们两个人不论是生者还是死者,都没有放弃我们心里面的希望。我们相信真爱是可以跨越时间阻隔,超脱生死界限,就是因为我们都理解到那一个‘真’字!我们不向宗教寻求麻醉和寄托,也不向强权低头和乞求保护,而是无论在怎样的艰难和坎坷中都保存着自己对爱的信仰,挺胸抬头继续自己的生活和追求,相信这一片真心,可以将我们的爱与灵魂化为一体” 两个人说完话,前方烈焰沸腾,竖起一道墙壁挡住张仲文的去路。张仲文思索着那一番话,带着几分犹豫把腿朝烈火中跨过去。他的身体上B透出一股白色的水雾,与火焰相撞,却硬生生地把那凶恶旺盛大火苗给冷凝成透明的冰块,并应声而倒,散成千片万片碎裂在了地上。张仲文咬着嘴唇笑着说:“看来对我还是没有什么用。” 两个人相对摇摇头叹息道:“原来憎恨与嫉妒,有爱而得不到的失落与悲伤,竟然这么强大。” 张仲文穿过山谷,前方的路阴云惨淡,日月无光。他刚走几步,就听身后传来刘玉英的声音:“张仲文,我们无力拦你,可是我们最后几句忠告你要明白!” 生不见得快乐,只因不知为何而生;死不见得可怕,只要知道自己为何而死。青春终将衰老,激情毕会平淡,只有真心直对世事万千艰难困苦,真而生信,信而不迷,那一番情爱才是不老不死,不离不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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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0-13 | #1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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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 III 故人 张仲文还在走。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久,走了多远。 就在他不停地走着的时候,他已经忘记了他为什么要走。 直到他来到一个湖泊前,那湖水很浅,清澈透明。湖畔前的一块石头上坐着一个人,他呆呆地低头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影子,好像在沉思默想。张仲文走近了,发现那个人竟然也是自己认得的!不过这一次他不在无动于衷,因为这个人是他不久前才见过的。 “阿锐!你……你怎么也在这里?你没有死啊!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在北京吗?” 郭锐听见有人叫他,抬起头来,没有表情地看了看张仲文,说:“是的。我没有死。我还活着,你看,我还好好地活在世界上……”他说完朝湖水中一指。张仲文随之望去,果然在那湖水中看见还有一个郭锐拿着公务包,在繁华热闹的街道上行走,只是水中的那个郭锐胸口处一块透明的地方是空的,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小文,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这样?”岸上的郭锐带着凄惨的笑容。 张仲文摇摇头,无助地说:“我不需要问了,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我在北京看见的那个郭锐,虽然还活着,但是他放弃了自己的真爱,放弃了对爱的希望;沉迷在对过去的回忆里,用金钱和肉体带来的兴奋麻醉自己,虽然他还呼吸,还在行走,但他实际上已经死了,只是一个忙碌在太阳底下的死人。” “我也不想死啊。可是我还是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郭锐摊开肩膀无奈地笑笑。 “阿锐,你不应该在这里的,你应该回去,回到世界上去;你是一个好人,好人终究会有好报的!你一定会找到爱你的人和活下去的希望。”张仲文抓住郭锐的肩膀摇晃着,声嘶力竭地说。 “不行了,你看,那个活着的我已经没有心了。我无法再回去了,我的心用尽了,就象是春天里的花一样,经受不住风雨烈日的摧残,枯萎了,调谢了,就再也没有了。”郭锐摇摇头,无奈地告诉他。 张仲文低头不语,想了半天说:“阿锐,没关系,我有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郭锐怀疑地盯着他看。 “这个!”张仲文把手心放在自己的心口上,略带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默默集中精神,最后他心口上白光闪烁,只见一朵晶莹的无根的小花凭空悬浮在他手心上。他大方地拿起来,对郭锐:“阿锐,这就是我的花,我的心之花,你拿着它,它会带你找到回去的路;有了这朵心之花,你就什么都不会害怕了,也就不会再为任何事苦恼;你的心就会重新活起来,它会带你找到你的爱……” 郭锐惊奇地端详着那在空气中散发出幽幽光芒的花朵,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我已经不需要了,把它留给有用的人好了。”张仲文不由分说,一把推开郭锐。他已经失去了自己最后的力量后,跌跌撞撞地朝前方走去,他不愿意再回头看郭锐,也不想再回头看见自己心中的花朵。 郭锐拿着花,困惑地问:“小文,你要到哪里去?” “我?我不知道。阿锐,你要好好地活下去,象个真正的男子汉那样地活着,不要让那朵花再调落了。”张仲文的声音越来越远,人在一瞬间似乎被一股无形的黑暗吞没掉。郭锐只感觉手心上上传来一阵阵他曾经熟悉,但不知道何时遗忘掉的温暖,那朵洁白的轻盈的小花,在他面前旋转起舞,扬起亮晶晶粉尘,把整个世界都点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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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0-13 | #1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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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 IV 空明 黑暗的另一端是黑暗。 人的另一端是人。 黑暗与人之间是一道悬崖。 悬崖的中间是一道摇摇欲坠,难以分清是铁是木的吊桥;在从地底吹出来的风沙中蛇一样扭曲晃动着。 悬崖的那一面,张仲文看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影渐渐走进,最后张仲文勉强可以看清楚那是一个十一二岁大的小孩,而那小孩,赫然就是童年时候的杨立功。是他一生中第一次见到的杨立功,杨立功好象没有看出这个地方的阴森诡异和暗无天日,一张天真无邪的脸好奇地向张仲文站立的地方看过来。当张仲文与他目光交接的时候,张仲文再也按捺不住不住心里的委屈与悲伤,他咬牙切齿地喊道: “我从来不在你面前哭的,尤其是今天,我更不能哭……可是我终于还是哭了,还让你看见了。我问你,你现在高兴吗?” 悬崖对岸的杨立功被吓到了一样,惊慌失措地对说了些什么。可他一句也听不清。 “我累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想,到了我该回去的时候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牵挂了。你,是来接我的对不对?那好,我们走吧。”张仲文知道这个杨立功不是现实里的真人,应该是一个来迎接他前往安息的世界的他心中哥哥的美好化身。就象圣经里的天使,来带死者前往永生的国度。可是这个天使却很小气地摇摆着手,隐隐约约在喊要他站住之类的话。 “好啊,我站住,我听你说,我从来都听你的话的……听你的话……”张仲文苦笑,暗想他大概还有些话要交代。 “我不是来接你的,我是让你回去的,你看,你身后的大街多漂亮啊,活着多好啊,干嘛要做傻事呢?”杨立功紧张地说。张仲文烦了,因为他一路上已经听了太多说教了,他已经没有耐心了。他心想这里哪有什么街道,分明只有地狱深渊,一片漆黑。 “你站在这里多危险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会很难过的,他们会怎么想你啊?你快回去吧!回去吧!听我的,回去吧!”杨立功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而且似乎看起来理直气壮,对他不屑一顾。张仲文原本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他以为他终于来到这里后出现的人应该是来接他走的,可是却有说了一堆要他回去的话,他的自尊心受损,不由得大叫起来: “你说,我为什么还要听你的话?为什么?我不应该再听你的话了,可是,可是,我答应过你,会永远听你的话……哈哈哈……我永远听你的话……” 他说着说着身体失去重心,向后倒退了几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在一抬头前方的杨立功已经消失了,只剩一片孤零零的黑暗与那座古怪的吊桥。 “你狠!”他骂了一句,只身走了上去。那桥一塌上去就左右摇晃起来,他好不容易走到中央,却不想那桥竟然是活的,两头收缩,弯曲变形。张仲文被摔在桥中央,却又被桥卷了起来。他奋力挣扎中发现自己是被一条钢鳞巨蛇缠在身子里,那蛇一甩头目光如炬,两道寒光打在他脸上,吐出粘湿的芯子勾了他的脖子,张仲文在窒息中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 “看看你啊,你最后还不是这个下场,你的心之花没有了,你爱的人也没有了,你什么都没有了,最后你还不是被我吃掉,重新和我在一个丑陋的蛇的身体里继续轮回。不用抵抗了,你已经死了!” “我,已经死了?“张仲文吐出最后一口气,质问自己。 大蛇带着他向无底的深渊里下沉,他一动也不能动,他渐渐失去了呼吸,渐渐失去了意识,耳边传来水流的声音,山风的声音,和他的眼泪破碎的声音。 “小文!” “张仲文!” “张老师!” 他在下沉中听见了真切的呼唤。 “是谁在叫我?” “苦海有边,回头无岸。天堂地狱,随遇而安。”他听见自己心里有一个声音这样说着。 就在死亡的亲吻来临的前一刻,他仿佛看见了倒影着郭锐的脸的啤酒杯的瑚珀色,笑梅姐无名指上宝石的深蓝色,儿时的小伙伴们吹起的片片葡公英鹅黄色,还有他杨立功胸口挂着的玉石的碧绿色,他看见了刘主任办公桌上蜡烛的深红色,美丽的月光下丁香花的银白色,还有自己眼中夜一样的,来自宇宙的纯黑色! 七种颜色不同的颜色来自时空岁月过去现在未来,交和,汇集,凝结在他的胸口。 诞生花根,花茎,花枝,花叶,花瓣,花萼和花蕊。 这不是一枝之上七色不同的花朵,明灯七盏。 而是一花七色,似空似明。 在大蛇的交缠中张仲文笑了。他把花攥在手里,颇具提示性地说:“看来,是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吧!” 花朵中无形无色的光芒照耀了不见底的深渊,一切幻相消失无踪;月亮从积雨云中露出半个脸,在沿江县的防洪堤坝边上,张仲文迈出一条腿面向滚滚洪流,凝神不动。他年轻的脸上三分傻气七分苦恼,呆呆地雕像一般,好象已经想了几个世纪,他这一步,倒底是迈还是不迈? 青青绿草欢乐地看头顶白云飘过蓝天,燕子从河岸上衔来黑泥,振翅飞过炊烟袅袅的屋檐;清晨起来推开窗子的孩子,看到篱笆那头高高的向日葵在阳光下绽开热情的笑颜,那辛勤的蜜蜂嗡嗡地叫着,穿梭在万花从中,却被卷进山峦上的火红的枫叶里,随着西风争先恐后地起飞,那一季的灿烂缤纷,仿佛都要化成天边的晚霞,因此而告别树木凋零后的旷野,让灰暗的天幕上坠落轻柔的雪花,渐渐覆盖大地;那冰雪下大地怀抱中的休眠的生命,悄悄地在黑暗里萌动。 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按部就班,不忙不乱。 河流用不停歇地在山间流淌,泥沙中五色的石子不知被什么人拾起,又不知道随着一抹水花,被丢弃到何处。松树顶的老鸦在巢里哺育着自己的一窝幼崽,她知道当自己老得不能飞的时候,她的孩子却将要离开,去寻找第二个可以栖息的家。蚂蚁们整齐地排成一行,在泥土中裸露的白骨上穿行;冬天里在寒风中被埋在雪堆萧瑟的野草,如今代替它们的却是荒坟上鲜艳的小花…… 一切都是会改变的,而一切又都是不会改变的。 那么,我们,究竟,是什么? 我们活着时,留下的,究竟,是什么? 那让我们曾经活着,并为之而活的,想要活下去的,究竟,又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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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0-13 | #1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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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 V 课前十分钟 新学期伊始,假期过后的零零级物理系三班里一片燥动不安。上学期的补考阴云还在他们的头上笼罩着,他们在心里祈祷着这学期万万不要再是仙人砬子教他们了;可是老天好象专门和他们过不去,在贴在班级墙壁上的认课教师表上公告外语拦里赫然还是张仲文三个大字,诸位同学看到的时候都眼前一黑,嘴里又开始满天神佛祖宗十八代地骂了起来。 可是上课铃已经响了三分钟了,仙人砬子一反常态,迟迟没有出现。教室里变得不安静起来,鸭嘴龙用纸巾擦擦刚吃完肉包子的手,很有见的地说:“其实咱们也不用太担心,这课表上是上学期排的,不一定准!我们宿舍二姐她们班的英语老师就换了。他们班的Cindy姐调走了,来了一个小老头!” 人造人十八号抬了抬眼镜,说:“我昨天到他们教工宿舍里去还篮球,路过他宿舍,听他们宿舍的老师说仙人砬子还没从家里回来呢……” “这都几点了?哈哈!他一定是要校园纠察队给抓住了,哈哈,罚款了,他奖金没了!我乐!”奥铁特洛夫斯基一拍桌子,兴奋的火星子从眼睛里飞迸出来,他上学期如果不被抓补考的话,那么他这学期就可以顺利地被发展成为党员了,现在恨得仙人砬子恨到牙根直痒痒的就是他了。 可是翼手龙一下子就推翻了他的美梦:“纠察队下周才上岗,现在外面根本没有人察。” “这是什么工作态度啊!怎么可以不察呢?他们学生会就这么玩忽职守吗?” 十分钟快过去了,班级里更加沸沸扬扬了,大家都很好奇也很惊讶为什么从来不迟到的张仲文今天竟然为什么至今还没有出现。霸王龙回头面向班级喊了一嗓子:“你们安静点,别吵了,我出去看看。” 说完她起身推门踱步走了出去,大家更惴惴不安起来。两分钟刚过去,门“吱呀”一声开了,就在这一秒种他们连呼吸几乎都没有了,世界一片大战前的寂静。 进来的还是霸王龙。 大家不知是气还是怕,都“唉……”一地声叹息。更有人喊:“你想吓死我啊!” “班长他倒底来了没有啊?” “还是他吗?” “快说快说,他来没来啊?” 大家眼巴巴地看着站在讲台前的霸王龙,就象等待彩票开奖的人群,又象等待阿姨讲故事的幼儿园小朋友,全班屏住呼吸…… 霸王龙站在前面,寂寞地一吐了口气;她习惯性地甩了一下头发,脸上是毫无线索的人莫予毒的微笑,只听她用不知是失望还是希望的平静如流的语调说: “你们自己猜,他来倒底是来了,还是没来呢?” 《小文正传》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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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0-13 | #1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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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说明一: 本篇故事中部分情节改编取材于民间故事 杨靖宇的故事;改编于《东北抗联民间故事》中的“蛇崖打鬼子” 白巧儿的故事,改编于《沂蒙山故事选》中的“狼女出嫁” 火参女的故事,改编于《吉林故事选》中的“龙湾里的姑娘” 火内裤的故事,改编于《吉林故事选》中的“火炼衫” 千结线的故事,改编于朝鲜古代戏曲《红线姻缘》 附录说明二: 本篇故事中的人物和情节纯属虚构,里面出现的鬼蜮伎俩目的是烘托气氛刻划人物,作者绝非在宣扬封建迷信,希望读者区别对待。 吸烟有害健康! 作者身受其害,万望读者不要以张仲文郭锐之流吸烟扮酷为好! 爱白后记 感谢各位读者的耐心与支持,批评与指正。涂沐由衷地感激大家。 今天是我22岁的生日,我选择这个日子把它的全本贴上来是作为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也把它同时献给世界上所有和我一样漂流异乡的游子们,希望我们可以坚持自己的信仰,快乐地生活下去。 我个人水平有限,可能会辜负读者们的期望。但这只是一个故事,我很高兴可以借别人的网站一席之地,娱人自娱。 不管故事的结局怎样,但我们现实里的生活还在继续。我望着窗外阴暗的潮湿的天空还是愿意挤出我并不英俊的笑容,因为我相信明天会好,一切都会好。 涂沐 Eagin B 2002/01/26于上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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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0-13 | #13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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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0-13 | #14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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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篇徐沐挺好的文摘, 我也移过来吧。 希望大家也去捧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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