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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度空间 』 以虚幻的想象力来充实现实生活中莫须有的缺陷,以异类的创造力来间接批判道德观念尚有的不足。把你所听的所见的甚至所经历的恐怖事件拿到这里来交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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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2004-09-20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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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勇家吃过了。”说完他匆匆跑回自己的小屋。他开了台灯,换了衣服,随便找了一本什么书看了起来,忽然姥姥敲门拿了一杯热水进来,手里捧着几片药对他说:“你把这个吃了,外面那么冷你跑了一天,怕是要感冒。”
看着姥姥慈祥的面容,他乖乖地吃了药。姥姥让他早些睡觉,因为明天还要上学。姥姥刚要出去,就听张仲文用一种微弱的声音在说:“姥……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坏小孩?”
老人没有听清楚,转身来到他身边,问:“小文你说什么?”
“姥,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很坏,我从来都不象一个小孩,你们都很怕我的是吧?”
老人笑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温柔地说:“你怎么是还小孩子呢?你都这么大了,姥姥的小文都已经都是大小伙子了……再过几年就要说媳妇了!”说完在他的鼻子上一捏。
张仲文没有笑,他忧伤地又问:“姥,我是妖精啊……你不怕我吗?”
“这孩子,你别听那帮人瞎说。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妖精,你是我的小文啊,姥姥的乖外孙。”
“如果我真是一个妖精呢?我和别人不一样的……我……”
姥姥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说话。“你要是妖精也是我的小文,我的小妖精。”

姥姥陪他说了一会儿话就出去了。留下今天心情特别奇怪的张仲文独自在床上发呆。他心跳得厉害,耳鸣,混身发热,原因不明。他无聊极了,眼光一扫看见杨立功留给他的小熊饼干放在桌子上,他拿过几片,观察着可爱的小东西。这是一种面向幼儿设计的小食品,因为掺了巧克力粉的原因散发出深棕色,用模子压成一只只憨态可鞠有两只耳朵的小熊,眼睛的部分是黑色的巧克力,点在他们的头上,使那些小熊看起来呆呆的,用一种好奇的眼神在看着世界。有的时候张仲文都不太忍心把它们吃下去,能这么看着就很好了,而且他一直怀疑那些小熊都是有灵性的,可以听懂他在说什么。
他看着看着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挑出两只小熊来,左手一只右手一只,左手的小熊开始和右手的小熊对话。
“你什么时候放假回来啊??你是不是在大学里面交女朋友了?”
“没有没有啊。保证没有。”
“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又要到我师傅那里去了,你就听不到我给你讲杨家将的故事了。”
“可是我们还没有放假啊。”
“你们学校真讨厌,放一把火烧掉算了!”
“小文你怎么那么坏啊?动不动就要杀人放火的。”
“我喜欢啊,你能把我怎么样?”
“小文你有没有好好学习听姥姥的话啊?”
“有啊,期中考试我是班级第三名。”
“你怎么不考第一名呢?真苯!”
“枪打出头鸟,第一名压力多大啊,第三名很好啊,不会有人和你抢,也不会有人嫉妒你。”
“你要是考第一名大功哥奖励你。”
“你有什么东西可以奖励我?我才不要饼干呢,哄小孩子的东西。”
“那你要什么?”
“我想想……”
“别磨磨蹭蹭的,快说。”
“我要……”
那两只摇摇晃晃的小熊停止了对话,配音演员双手凝固在空气里。他举着饼干眼前却是另外一幅景象,那是波光粼粼的水下,对面是杨立功微笑的脸庞,他漂浮在水中,杨立功的双臂围拢,那凄迷的黑眼睛认真地看着他,哥哥没有温度的嘴唇碰触在他的脸颊。刹那间他不再呼吸,他不再思考。
“我要……”小熊动了一下。
“我要……我要……”
小熊什么也没得到,张仲文的手一松,它坠落在床上。
张仲文知道这房间里没有别人,那些小熊的对话不会被任何人听去。可是他说不出来,他怎么也不敢说“你要是再亲我一下,别说是班级第一名,就是世界第一名我也考给你看看”。他被自己这种看似合理但是没有依据的要求和希望所镇惊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被他哥亲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在他原来在心里一直都历历如新念念不忘的却是那一瞬间的感觉,在被窒息被淹没之前的那一秒钟的接触。他还想再体会一次,或者说,他不想只要那一次。
张仲文毕竟是张仲文,修炼千年道行高深,斩妖锄魔战无不胜;这小小杂念岂能让他挂怀。他张开嘴把两只小熊往里面一扔, 嚼巴嚼巴出去刷了牙就上床睡觉了。
可是脱了衣服王被窝里一钻,闭上眼睛之后他就发现自己的脑海里竟然是先前看过的录像片里的场景。他在心里骂了一句***,就开始念师傅传授的各种经文回想诗词歌赋以及马克思列宁主义著作。可是那床那屋子似乎更清晰了,一个人隐隐约约地出现在他面前,让他三分惊奇七分兴奋的是那个人不是那个洗澡的女人,而是更接近于那个一丝不挂的男人。

张仲文心里的四书五经风卷残云般没了影,他的世界里只有这样一个裸体的(不是很清晰)男人的影像。健壮的肩膀,宽阔的胸部,和……熟悉的下巴。那个人很不要脸地朝他走过来,用东方人特有的暗黄色的肌肤贴进张仲文。伸出手来,不是女人那种柔软的无力的手,而是粗糙的很有质感的手,在他的脸上目的不详地抚摸着,调戏着,张仲文又骂了一句***你要干嘛,可是人家似乎没有听见,更加放肆地在他的腰他的脊梁上揉搓起来。张仲文浑身发软,发颤,发抖,最后是发热。含在口里那句“住手”融化掉了,他靠近那个人,想看清楚他倒底是谁。
终于他的鼻孔里闻到了一股熟识的气味,那个人也抬起头来,浓黑的眉毛,高耸的鼻梁,温柔的眼睛,不是他的大功哥又是谁?大功哥拥抱着他,张仲文感觉到自己似乎也完全赤裸一样。火热的身体交结在一起,磨擦出带电的火花。大功哥轻声地在耳边说:“小文,你想我么?”
此时此刻张仲文是没有伪装的张仲文,他不需要再逞能作大仙,他乖乖地回答:
“想。”
“我也想你啊,我的小文。”大功哥把脸靠得很近,终于他把嘴唇贴在了张仲文的身上。

庄子在做梦的时候梦见自己变成一只蝴蝶在飞舞;弗洛伊德说梦见飞行是人类性欲望被压抑的体现。贾宝玉在梦中与神女的化身秦可卿那里接受性教育乐不可支,却在醒来的时候被使唤丫头花袭人趁火打劫破了童子之身。佛家口口声声说六根清静无欲则刚,你看那西天极乐光明殿上,反弹琵琶舞袖飞天,哪个不是三点尽露姿色撩人?若是讲空既是色色既是空的理论来搪塞,说那些菩萨罗汉各个都是慧眼灵通,都能将色相皮囊置之度外,红粉佳人不过是盆景摆设艺术装修,姿色穿眼过佛祖心中留,他们怎不找那吃人的罗刹喷火的夜*,在雷音寺里弹歌起舞,更不能更让大家体会众生疾苦,有益修为?亚当夏娃在伊甸园里吃得饱饱的一天到晚没事做闲得磨牙上帝也不是不是不知道,非得特意告诉人家那是禁果不能吃,要真不想让人吃你那么能耐便找个地儿藏起来不说不就完了吗?这事就好象在大道中央放一盒,里面写上:逗你玩;外面写上:都别看,最后主管精神文明建设的老头老太太在旁边蹲坑,就等人看完之后说那句“***的”他们好开条罚款一样。亚当夫妻二人就被罚了,他们被赶出园子以后上帝没事就偷着乐,心想以后可就有工人农民起义、奥运会、名人绯闻和一百八十集电视连续剧看了。
凡上所述,无非是想说人间琐事,食为天,性乃大。虽食色性也,但人是一种不完美的动物,即便分为三教九流,千根万种,在此问题上也是各个尴尬。世间性事,一为交配,二为交欢,两者都是你情我愿才方能尽兴如意,管你是道德君子良家妇女,还是富贵王侯人中龙凤,脱了裤子都是人,大家心知肚明,谁也别说谁。

长夜过后,清晨乍醒。张仲文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张仲文了。虽然他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可却没有料到是这样一个结果。他在洗漱的时候对这镜子看着自己,他发现自己的脸上除了几颗讨厌的青春痘外,多了的是一种忧虑凝结的自信。他从小到大面对过很多麻烦棘手的事情,他都能很轻松完美地解决;而他也相信,发生在自己心里的这一件事,或许要花一些代价,但他也不是没有胜算。
只是,他还在想,那对与错的问题,是不是他能分得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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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2004-09-20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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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立功这一年从大学放寒假回来,一进门就看见花枝招展的笑茹新烫了卷发,捧了一本言情小说在沙发上磕瓜子,一见他就大叫:“大功哥!你回来了!哎呀,想死我了!”她一蹦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五香瓜子撒了一地。她长得和笑梅很象,可是性格完全相反,笑梅是很立事很稳重的那种成熟的女孩,可是笑梅似乎永远长不大,是个毛毛草草的娇小姐。他的弟弟小宏也从电视机前会过头来,高兴地跑过来抱住他的腿一口一口大功哥大功哥地喊。他坐了五六个小时的火车,两个小时的汽车,又累又乏,疲倦地抱起自己的弟弟,把他在空中转了一圈之后问:“你想不想哥哥?”
“想。”小宏呀呀地说。
“大功你回来了,我和我爸还想开车去接你呢,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到家了。”笑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她上大学以后剪了短发,看起来更加文静,婷婷玉立。在大学里追她的男生可以编一个连,其中不乏文武双全财貌俱佳者,可是都被她用从张仲文那里学来的小招数给打发掉了,在她心里,早已经没有太多空间容纳别的什么人。
杨立功一见到笑梅脸就有些红,说话也不流利了。好在家里大人招呼他过去吃饭,他才平静下来。一大家子人围在桌子前对他问长问短的,他忙与应对,几乎都没怎么吃饭。最后还是细心的奶奶一拍桌子说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这才让杨立功安静下来。可是吃着吃着他撒目一圈,忍不住问:“小文呢?又到他师傅那里去了?”
乔月兰苦笑说:“没有办法啊,他谁的话也不听,就听他师傅的……好在他师傅能管住他,要不然他现在是越来越把自己当神仙,狂的不成样子了。”
“那他过年也不回来吗?”杨立功继续问。
“估计他在他爷爷奶奶家里过了年能来姥姥家呆几天,不过也没有准……”
“哦。”杨立功埋头吃饭。
“大功,我在学校的时候给你打了一件毛衣,吃完饭你试试。”笑梅平静地说。
“哎!姐,怎么没有我的呢?”笑茹吵了起来。
“吃你的饭!”笑茹的妈妈白了她一眼,使个眼色不许她再说话。


杨立功虽然不是小孩子了,可是今年却特别盼望着过年。他在家里除了和笑聊聊天,哄哄弟弟妹妹之外并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从学校里拿回来的书唯一作用就是增添了他来回旅途上的行李重量,他似乎连把他们从包里拿出来的兴趣都没有。有好几次他冒险进到张仲文的房间里去想寻找一些好玩的东西,可是那个奇异的小屋子里不是上了锁的抽屉就是贴着写了古怪文字的封条的门,什么也没发现,什么也发现不了,他百无聊赖地穿着拖鞋在站张仲文的房间里四处观望,一不小心竟然在小文的床前发现了一个陶瓷的小罐,他好奇地拿起来,一摇,里面发出叮铛的响声。他一倒,竟然是一串钥匙!
杨立功心里窃喜,暗想:我终于可以看看这小鬼屋子里都藏了些什么物事了。
他知道这算是侵犯个人隐私的行为,可是好奇心作祟,也管不了那么多。他心跳加快地打开一个柜子,大失所望,原来里面放着不知道那个年代的线装书,他连动都不敢动,心想怕是用手一碰就会散掉。可是在那一排文物之上放着一个花花绿绿的的本子,很新,他顺手一翻,失声笑了出来。这是一本张仲文手写的册子,名字叫《无敌大法师物语》,张仲文日本的卡通漫画看多了,就是这个结果,还“物语”呢。他饶有兴趣地一页一页地看了起来,竟然被张仲文的幻想奇谭所吸引。这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分了很多章节,主要讲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里有一个年轻的王子统治着一个小国;可是那个王子似乎很弱智,也很容易被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所欺骗和迷惑;每次都被可怕的怪物抓去,但每次都被他手下一个忠心耿耿的厉害的魔法师所救。那个魔法师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说话的口气和小文一模一样;而那个王子被塑造的很软弱,又老实又好欺负,明显影射他杨立功其人。杨立功知道这是欧洲童话故事里公主与骑士的男装版本,又好气又好笑,尤其是看到有一章喷火飞龙向王子勒索巨额“保护费”的时候,简直就是对他形象的丑化,他忍不住了,找来笔嘿嘿笑着增加了很大一段,那个嚣张的魔法师最后被变成了一条蛇,关在王家动物园里每天向人民展出,周六周日还免费。
他写完之后很是得意,想象着张仲文看到这一段后气急败坏的表情,和那种一半撒娇一半调皮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没想到一抖手那本子翻到后面空白处一页,几行蝇头小字密密麻麻地蜷缩在一角。杨立功拿起仔细一看,顿时呆住。
如果我真是一条蛇的话,他还会不会象过去那样喜欢我?愿意和我在一起?
如果我可以变成一条蛇的话,他会不会把我抱在手心里,继续听我对他讲话?
不过,不管我是什么,我都会永远听他的话。

让杨立功彻底失望的是,张仲文连过年都没有回姥姥家。他只在他爷爷奶奶家里匆匆过了除夕就又回他师傅那里去了。而且后来也是这样,每次几乎都是杨立功刚一放假回家,张仲文就已经到他师傅那里去了;每次他前脚迈出家门,张仲文后脚就回来了。在他大学的前三年里,只见过张仲文不到两次,一次是张仲文他爸爸带他到省城里看病顺便来探望他,还有一次是十一国庆节他回家里碰见小文也在放假。
他眼里的张仲文在明显变化。首先是张仲文长得很快,虽然还是那样的娃娃脸,可是他的的确确出落成一个高个子男孩,如果安静下来的话也多少给人一点文质彬彬的感觉;还有,他不象过去那样主动对自己说话,即使是说,回答也很简单。张仲文不再象过去那样喜欢缠着自己,好几次杨立功都觉得张仲文在盯着他看,可是当他转头的时候张仲文已经顾左右而言其它了。杨立功在大学里时常给张仲文写信,内容无非是督促他学习再加点问候而已;可是张仲文一次都没有回过信。他觉得张仲文在躲避着自己,而且绝对是有意的。以前在他身边叽叽咤咤热情开朗的张仲文不见了,现在的是一个在他面前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的张仲文,他不喜欢,他很失落。他认为问题在于张仲文上了高中以后学习压力大,再加上青春期
男孩心理有变化,所以就是这个情况。

当杨立功念到大三的时候,张仲文也该高考了。
那年杨立功的学校里搞基建,教学楼翻修,六月初就提前放了假。杨立功回到家,就赶上张仲文报志愿。
关于自己的前途未来,张仲文一点担忧都没有。他也学文科,高中那点东西还不够他塞牙缝儿的,除了数学稍微差一点儿之外,他各科平均一下考个好学校应该是没有问题。但是他爸爸妈妈心高,一心想让他上名牌大学,清华北大自不必说,总之是要一步登天,光耀门庭。为了张仲文的事,全家人彻夜开会讨论,张仲文他爸爸甚至给他在北京的同学打了电话,咨询那年北大的录取分数情况。就在全家忙得象热锅上的蚂蚁的时候,张仲文一直对那些关心和安排置若罔闻,好象和自己毫无关系一样。厚厚一本招生指南他连个冷眼都没瞧,也不发表任何自己的看法。杨立功预感不妙,终于,在填志愿表那天战争爆发了。
张仲文的父亲狂怒着从办公室里赶回来,揪起趴在床上的午睡的张仲文就是一大耳光。全家都吓呆了,就听张仲文的爸爸咆哮如雷地喊:“你是不是想找死啊?你什么意思啊?爸爸妈妈的意见和安排你要是不喜欢,早说啊!那么多志愿你就填一个!是不是觉得你挺能的?不把这帮人放在眼里了?丢人显眼的东西!”接下来是张仲文妈妈的数落,对他讲高考填志愿不是儿戏,不能任性。张仲文没有反驳,也没有顶嘴。等他爸爸喊得嗓子都要哑了,他才慢慢悠悠地说:
“不是我不听你们的,而是你们给我想得那些地方都没用。我只能考上我报的那里……”
“放屁!你平时模拟的分数我是知道的!考到北京上海应该没有问题!”
“你喜欢北京上海你自己去考好了。”这就是张仲文的回答。
“叭!”又是一个大耳光的声音。杨立功想出来劝,可是看着他姑夫暴躁的模样,连老人都不敢靠前,更别说他了。
“你别以为你会装神弄鬼我就治不了你!这志愿你不听我的,你就给我滚出这个家去!”张仲文的爸爸气急败坏。杨立功一听,完了,张仲文一定会如他所愿的。果然不出所料,就听张仲文无所谓地说:“好啊,你要是讨厌我我走好了。”
“反了你了!你上哪里去?你哪里也不许去!”张仲文的爸爸一把拉住他,一顿拳打脚踢。可是张仲文似乎根本没有反映,好象打得不是他,还镇镇有词地说:
“你以为你关的住我吗?我再对你最后一遍,我只报那里,只考那里,我也只能考上那里。”
张仲文的爸爸被彻底激怒了,拎起一根柴火棒就要打他。没想到张仲文应手一挥,扣住他爸爸的手腕,起身一推,他爸爸反而被自己的力量所震,一下子跌在沙发上。还没等他反映过来,张仲文已经夺门而出,就听他妈妈喊道:“小文,你回来――”张仲文的爸爸拎着棍子再追出去的时候,张仲文连人影都没有了。
“大功,你快去撵他!”姥姥对杨立功说。杨立功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也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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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正直中午,骄阳似火,树静风止,因为太热大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只见张仲文高挑的身影在街角转弯处一晃,他喊了一声追过去。
“你到哪儿去啊?”杨立功对他叫着。
张仲文回头,眨眼睛对他笑了一下,很调皮,象小时候那样。杨立功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他很就没有见过小文这样对他笑了,他加快脚步,想撵上他。可是他跑张仲文也跑,他停张仲文也停,两个人在大街上拉锯般地追赶起来。杨立功见光天化日的,不想招人笑话,见张仲文似乎很镇定,于是干脆也不跑了在他身后慢慢地走着,看他究竟想到那里去。
张仲文在一家冷饮店前买了一支雪糕,很悠闲自在地吃了起来。杨立功默默望着他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张仲文现在已经是一个一米八几的小伙子了,上次他看见张仲文还逗他说:你是不是吃了化肥了?现在的小文对他很陌生,杨立功在想到底是三年的大学生活改变了他,还是三年的高中生活改变了小文,不管怎么,他不喜欢这种改变。想着想着他发现小文已经来到了江坝上,今年雨少,江坝的一头在蓄水,而另外一头却几近干涸。有水的那一头江水很深,炎热的中午不少水性好的大人小孩子都在那里游泳。尽管这条江很谗,每年都要吃几个淹死鬼,可是每到季节来玩水的还是不少,张仲文伫立在高高的江坝上背对着他,吃完了雪糕竟然从口袋里套出一枝烟!很娴熟地点上,面对江水一口一口地抽了起来!杨立功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杨立功愤怒了,暗说我念了三年大学都还没叼上那玩意儿,你一个高中小鬼竟然……他想上去质问张仲文,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可是一瞬间他忽然想,反正自己也说不过他,而且现在他和家里吵架,心中郁闷,抽烟或许能烟能让他冷静下来,以后有机会再劝他也不迟。
六月的正午,火辣辣的太阳在高空上俯视着人群。张仲文慢慢地把眼抽得差不多了,猛然一回头,咬着嘴唇对杨立功说:“大功哥,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杨立功受宠若惊地惊讶于他回主动和自己说话,虽然他冷酷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可是却让杨立功心里缓和了很多。他摆出兄长的样子谦虚谨慎地靠近他,他看见张仲文漆黑的眼睛格外明亮,他柔和地说:“小文,你想说什么?”也许是觉得和他靠得太近,张仲文向后倒退了一步,他用一只手捏着燃烧的烟头,轻轻地动了动嘴唇。
杨立功没有听清,追问道:“你说什么?”
张仲文又向后推了一步,他身后就是积蓄的江水,碧绿,荡漾。
“你说什么呀?”杨立功温柔地对他笑着。
张仲文没说话,他把烟头高高地朝天上一抛,身体直直地向后一仰,就在杨立功要反映过来的前一刹那,他看见张仲文歪着嘴,很骄傲地朝他浅浅一笑,他就那么倒转着,垂直地从江坝上倒了下去。烟头轻飘飘地掉在了地上,张仲文在杨立功眼睁睁的目光下以自由落体的形式箭
一样扎进了水里,水花很小,奥运会裁判一致亮出十分……
杨立功强壮的心脏刚跳到一半,停在半空,上不去,下不来。白花花刺眼的阳光瞬间失去了温度,盛夏变严寒,将他速冻在那里,雕塑般凝固在江沿上,伸在半 的手臂抓住的,只是空气。

“其实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我看见他向我走来的时候,张口对我说话的时候,天那么亮,那么热,我有点头晕。我突然就想现在要是能泡在水里有多好……在他离我还有两步的时候,我就决定了要这么跳下去,我事先没有观察过下面的水有多深,也不知道底下是不是防洪的水闸……可我就是想跳。在那一刻我觉得我是一条鱼,在陆地上无法呼吸,只有回到水里去,我才可以继续活着。”
张仲文在后来一个比较理智的时刻自己问自己,自己这样回答着。

“我当时为什么没有跟着他跳下去?嘿……市级青少年组自由泳第一名,修炼了两千三百年的蛇精,要是就这样淹死了,那真叫人笑掉大牙。不过,当时我的确是被吓懵了,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跳下去了;我为什么会害怕?不知道。我想是我前一分钟还他在我面前好好地站着,而后一分钟他就没有了,一下子就钻到水里去了,连个影子都没有。我怕的是这个,我受不了这种变化,我怕他以后就是这样,在我面前一下子就消失掉,而我却没有能力和机会抓住他。”
杨立功后来在一个比较疲惫的时刻回想过去的事情,自己这样分析着。

刚扎到水里的时候,张仲文就第一就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把钱包处理好;第二就是心疼他那盒从他爸爸那里盗窃来的刚抽了三根的骆驼牌香烟 。第三就是责怪自己为什么穿了一双皮鞋……还没有总结到第四的时候他已经被凉爽的江水所征服,舒服地在水下攒足了全身力气使出浑身解数一个猛子游向前面有人声的地方。不过既然已经跳下来了,那就豁出去玩个痛快。他突然从一群小孩子自身旁钻出来,吓得人家哇哇大叫。这么一来他更得意了,和小孩们拼了一会儿水,就听杨立功已经沿着江坝追了过来。
“你上来!”杨立功喘着气。
“你下来!”张仲文忍住笑。
“你上来!”
“你下来!”
……
“张仲文,你给我上来……”杨立功的声音在颤抖,他忽然蹲下,捂着胸口咳唆起来,很剧烈,看起来也很痛苦。水里的鱼上钩了,浑身的衣服湿淋淋地粘在身上,脱着被泡胀的皮鞋自己爬了上来。来到杨立功身前悲天悯人地说:“哥,你怎么了?”
话说到一半就见杨立功猛地站起,一把擒住他的胳膊,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从路旁拣来的一根木棍,照着张仲文劈头盖脸地就打了过来。这次轮到张仲文惊呆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性格温和,平时任他欺凌也从无半句怨言的哥哥会打他,而且技术一点也不比他爸差,下手一点也不比他爸轻。他被打迷糊了,好办天才哇地叫了出来:“你打我?”
“打你怎么样?”杨立功抬手又是一下子。
“你敢打我?”张仲文憋红了脸,地主在面对农民起义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的。他不问还好,一问杨立功更加打得急了,张仲文只觉得背上腿上象着了火一样,不过他觉得着了火也好,要是能这样烧死,也还不错。杨立功打够了,抬头看见下面一群围观的小孩,很没有风度地吼道:“滚!看什么看!”
那群小孩面面相觑,做了个鬼脸都走了。张仲文挨了打,烂泥一样坐在马路上,自尊心受到伤害,没脸见人,低着头不知道在那里想什么。杨立功本想说教一番,可是忽然毫无心情,恨恨地说:“给我滚回家去。”
“你听见没有,回家!”杨立功见他没有动静,又扬起手来。
“你打死我好了……”张仲文哀怨地说。
“少给我来这套!起来,回家,别坐在这里丢人!”杨立功怒目圆睁。
“走不动。”张仲文理直气壮。
“别装了……刚才你游得多欢啊?现在怎么就不能动了?”杨立功冷笑。
“教你打的。”
“放屁!”
“不信你接着打好了,今天你终于可以出口气了……你好好地打吧。把从小到大的仇都报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我知道你心里记狠我,我放蛇咬你,在家里栽赃陷害你,让你给我背书包,写东西丑化你……你早就恨得我想让我死了吧?你打啊,打死我,你以后就消停(注A)了;再没有人烦你了,吵你了……”
“胡说八道!”杨立功气得七窍生烟,可是棍子落不下来。张仲文见奸计得逞,
带着哭腔继续说:“你打死我就把我扔到江里得了,公安局会以为我是淹死的,不会连累你。你也不用怕,我是妖精,你打死我,那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阎王老爷还会给你记一功的,你不是叫杨立功么?你终于可以立一功了。”
杨立功哭不是笑不是,苦着脸说:“行了,行了……你别没完,你说,你要怎么才肯回家?”
“让我回家?很简单啊。两种方法。”
“哪两种?快说!”
“第一,你打死我,把我的尸体拖回去……要不叫辆三轮车拉我回去也行,不过估计你舍不得那钱。人死了之后会比较重,请你不要拉我的脚,我的脸拖在地上会血淋淋的很难看……”
“行了,你别扯蛋(注B)了,第二种!”
“你背我。”第二种只用了三个字就描述完了,倒让杨立功吃一惊。他心知是计,可是看来今天要是不背他看来真的是不算完。杨立功皱着眉头看着这个一米八几的大人和他一身的水,苦恼地说:“讲讲价不行吗?”
“唉……那你打死我吧。反正我也没脸了,你爱拖哪儿就拖哪儿吧。”

十分钟后,大街上出现了气喘如牛的杨立功背着他的宝贝弟弟。杨立功深切体会了中学语文课本上老舍的那篇《在烈日和暴雨下》,他比祥子还惨,他头顶烈日身背暴雨――因为张仲文的衣服上的水还在滴滴哒哒淌个不停。他知道张仲文根本什么事没有,分明是在讹他。可是谁叫他是哥呢?而且他打人在先,承诺在后,不背也不行了。可是张仲文好重啊!!记得上一次背他的时候好象就是背了一个装了棉花的大包一样,而现在好象背了一座五行山,压得他喘不上气儿来。走起路腿肚子都发抖。更可恶的是张仲文头发上的水总也不干,一个劲地沿着他
的脖子往下流,张仲文人鬼身上的水也鬼,虽是夏天可他身上流下来的水滴子温度却不都一样,有的冷有的热,有的湿有的粘,一个劲往他胸口里钻。不过好在他人还老实,上了杨立功的背后也不乱动,乖乖地把着他的腰,和他说话也没回答。
当长征结束,杨立功终于把他背回家里的时候,全家人吓了一大跳。姥姥哭着就要打张仲文他爸:“不就是考大学嘛!至于把咱家小文逼得跳江吗?他要是有个好歹……”
张仲文的舅舅们都在心里竖起大拇指。暗说:“高!实在是高,这招真狠,小文,你演技一流,导演的本事也一流!”
杨立功背上那个人进了屋后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累着了,闭着眼睛睡得贼香。就在他姥姥和母亲的责怪声中张仲文的爸爸也脸色土灰,又气又怕。一甩袖子喊道:“行了!我不管了,他爱考哪儿考哪儿吧!他是神仙,干嘛找我当他爸!我招谁惹谁了!”
当杨立功把张仲文背上楼,家里也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很好奇地拿起张仲文填报志愿的表格,心想他到底要考哪里呀,搞得全家鸡飞狗跳的。定睛一看,不由得呆住,那表格也失手落在地上。
那赫然是杨立功混了三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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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2004-09-20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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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张仲文又以心情不好为理由没下来吃饭。他爸爸一拍桌子就喊:“爱吃不吃,饿死这个畜牲。”
可是杨立功心想,一定是自己白天打了他,现在他心里记恨自己,耍脾气呢。吃过饭后笑茹拿了点心去讨好他,结果一句就被骂了出来,红着脸忿忿然用遥控器对着电视泄愤。
“大功哥,小文现在是越来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笑茹不满地说。
“他要高考啊,心里很乱的。”
“大功哥,咱俩去看电影吧!”笑茹忽然扭转话题。
“太晚了,再说电影有什么好看,还不如在家里看电视呢。”
笑茹冷不丁一咳嗽,笑嘻嘻地用狡猾的目光说:“要是我姐着这对你说,你就会去吧!”杨立功看着这女孩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可是笑茹又说:“我姐说他分配的地方不好,想回家到咱家的长厂子里帮忙,她学的是财会,自然有她的地方,说不定今年就能回来呢。嘿嘿……她写信总问你呢……”
“是……是么……”杨立功局促地说。
笑茹见他尴尬,觉得好玩儿,突然灵机一动地说:“大功哥,那天听小文说,虽然你不是我们的亲哥,可是你早晚是我们家的人,这叫什么来着……嗯,对了,宿世姻缘……你和咱家谁有姻缘啊?嘻嘻。”笑茹和张仲文一样,是个人精,小小年纪什么都懂,眉飞色舞地冲着他说。
“你别听他瞎说。”杨立功慌乱地要走,只听笑茹说:“你怎么不看电视了?一会儿有《新白娘子传奇》,很好看的,我看咱家小文和里面的赵雅芝有一拼呢,蛇精斗法,一定很有意思”
“你自己看吧。”杨立功一方面对台湾言情电视连续剧深恶痛绝,另一方面怕那小女孩再问一些让他难以回答的问题,所以退避三舍,回房睡觉。路过二楼张仲文的房间见灯亮着,他停下来,站住,犹豫着该不该进去讨好一下被他打了的公子老爷。这时候他妈妈突然经过,见他呆立在那里,就对他说:“你进去和小文说说话吧,让他吃饭。他一天没吃东西了,他胃一直都不好,不经饿的,他不是挺听你的话吗?”
“哦……”杨立功支了一声。敲了敲门,喊:“小文,我是你哥。”
“滚!”里面一声怪叫。
“你听话,开开门。”杨立功陪着笑脸。
“我脱衣服睡觉了,没空答理你。”
“楼下演《新白娘子传奇》了,神话片。可好看了。”话到一半本想说那是反应你们蛇类的生活的著名影视作品,可是自己也觉得可笑就没敢说出嘴去。
“哼……想让我看白娘子永镇雷峰塔是吧?看过了,挺好看的。你回去吧。”
“你叫我打怕了,不敢见我了。”杨立功使用激将法。
“哼……我怕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幸的是我根本不需要十年就会要你好看。我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有了一百种方法对付你,而且我可不是白素贞那个娘们儿那么好欺负,到时候你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那你现在就心狠手辣吧,你怎么都行,不用等以后了。”杨立功硬着头皮说。
“……”里面没声了。
“小文,好小文,你开开门吧,我给你赔礼道歉啦……你开开门,咱俩好说好商量。”
过了半天里面的人说:“你下去拿点吃的来,我知道姥姥晚上包了包子。”
“好、好!”杨立功飞奔下楼,拿了几个锅里还热呼的包子,来到门前。门已经开了个缝,他笑得假惺惺地拿着包子走到趴在床前的张仲文前说:“给,吃吧!”
张仲文脸埋在枕头里,根本不看他,可是却说:“这叫我怎么吃啊?连点菜都没有。”
杨立功颠颠地又跑下去拿来一些晚上吃剩的菜,又倒了一杯水,连酱油带大蒜正经八百地摆在张仲文床头。卑躬屈膝地对他说:“你快吃吧。”可是张仲文还是埋着脸,背对着他,趴在床上一动不动。杨立功拍了他一下,想唤他起来,那个人就:“哎呀!”一声叫了起来。杨立功问:“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说我怎么了?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张仲文恨恨地说。
杨立功想起什么般轻轻掀起小文的背心,一眼望去,悔恨地咬了咬牙,只见他原本光滑的皮肤上青一道紫一道,全是今天棍棒之下所赐,杨立功当时气昏了头,下手很重,逮哪儿打哪儿,他心里堵满了苦水,不知该如何表达:“小文……你没下楼吃饭是怕叫大人看出来吧?”
张仲文心里火星子一闪,心想算你还有良心,可是嘴上却说:“你现在是不是挺有成就感的啊?你知道吗,全县敢打我的人只有我爸和我师傅,嘿嘿……你现在也可以有级别的人了呢;加你正好三坐大山压在我头上。你可威风了!”杨立功坐到他身边,泪水一下子就涌到眼眶。他很轻很轻地说:“小文,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看见你从江桥上跳下去,都吓傻了。你要是怪我,你就打回来吧……随便你打。”
张仲文心想:“呸!我打你个猪头有什么用。”
杨立功默默地走了出去,没多久又回来了,手里拿了一盒药膏。他什么话也没说,用手指挤出一点乳白的药轻柔地擦在张仲文的背上,那冰凉湿滑的药碰在张仲文的伤处,瞬间着了火一样刺痛心校可是热度之后,却又是清风玉露滋润心田,那说不出的舒服道不明的愉悦渗透四肢百骸,让张仲文飘飘欲仙。本来想骂一句:你怎么那么苯手苯脚,可是当他哥给他脱掉背心,盘腿坐在他赤裸落的上身旁认真仔细地擦起药膏的时候,他竟然一动也不敢动,大气不敢出,生怕惊动了杨立功他就会走掉一样。

杨立功就是这样的人,他想表达什么的时候最不爱用语言。他在台灯的光混合窗外的月光里,低着头用自己的手指将药膏缓慢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敷在小文的背上,不言不语中,千般爱惜万般悔,无声不语绕指柔。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打小文,而且还把他打成这个样子。他想起自己以前生病不开心的时候,小文那张温和可爱的脸,再看看现在身前的被他打得遍体鳞伤的人,越想自己心越乱,可是手上的活倒也没停。就在他难受的时候,张仲文藏在枕头里的脸却美得神魂颠倒。他有一个不好的习惯,就是一高兴或者觉得特别满意的时候就爱流口水,睡觉睡得死的时候会流,看小说动画片看到精彩处会流,而且打这以后,只要他哥离他很近,也会流!(当然了,后来上网看小电影或者黄色图片的时候也流,那是后话)他现在只觉得他哥给他抹的那三块钱一打的枇杷止痛膏简直就是人间奇药,胜过观音大士瓶中露,太上老君炉上丹,竟然有白骨生肉,起死回生之妙;他哥的手是那么的温暖,手
上的药是那么神奇,那起落揉抚之间张仲文就觉得自己的背上春风化雨,燕鹤齐飞,大有春宵一刻值千金,胜却人间无数之感,他终于体会那些他从小到大所领略过的唐宋文章,淫诗浪词是多么的精妙绝伦。只是恨不得能用他的千年道行,换得他哥一直就这么给他擦下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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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2004-09-20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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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里张仲文被尿憋醒,一起身却发现杨立功也仰在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一轮十五的明月将皓瀚银辉坦荡地倾泻在天地之间,窗棱下杨立功的脸庞被月光洗得纤毫毕现,他浓眉轻锁,朱唇敛合,胸膛随着他平稳的呼吸一起一伏,一只胳膊还拍在张仲文的肩膀上。好象生怕他在自己睡着的时候会跑掉。
张仲文痴痴地望着他哥,心里一酸,默默在心中说:“你怎么那么傻啊?我怎么会怨你呢?我要是能死在你手上,也是心甘情愿的。”
一激动手竟然不听话了,中了魔一样向他哥的脸上摸去,可是就在那接触到他哥闪光的皮肤之前的一瞬间,他又把手缩了回去。他发现他的哥哥此时此刻就是一尊圣洁的神象,就象那些散发着正义与尊严的金刚罗汉,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神圣不可侵犯的形体。而他张仲文不过是一个出身污泥草野的邪魔外道,虽然有些能耐和机缘分可以见上一面,但毕竟很人见有着天差地别,那手和脸之间虽只是一线之隔,但却分明是咫尺天涯,雷池两岸,他怎么也不能将自己的手伸过去……
张仲文聆听着杨立功的心跳,听着听着,他央央不乐地从床上下来。悄然无声地穿行在黑暗的房间里,就象蛇游在水里那样,来到楼下的书房里。书房正中挂了一副观音像,据说是张仲文的姥爷的爷爷留下来的,可惜家里无人贡奉,纯粹当成艺术品挂在墙上做装饰而已。张仲文面色凄凉,来到画像前,扑嗵双膝跪倒在月光里,哀怨地望着那慈祥美丽的菩萨,良久才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道:
“救苦救难的观士音菩萨啊,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从小我的师傅和家人就对我说,我是一条修炼千年,被贬下凡间赎罪的蛇精。哼……我不知道我犯了什么罪,可是既然我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做了人,就要做人该做的事情……”
月光融融,照得画像上的菩萨好象也在发光,可是菩萨似乎没有理会张仲文的悲哀,还是那样安详,那样用一双温柔笑眼看着苦海里沉浮的幼小生灵。
“……我总想我的大功哥,想得心里都疼;我对师傅说,师傅打我,说我色欲猖狂,禽兽不如。以前师傅从来舍不得打我的,可是那天他竟然对我说,要是我不该改悔,他就趁我还没有败坏人伦,道德沦丧之前打死我来个干净。菩萨啊菩萨,你说,我为什么要改?为什么要悔!即便是我可以改,但我为什么要悔呢?”
外面的夜风吹动了树影,仿佛有人在轻轻吟唱。
“……我张仲文年幼无知,涉世未深,不敢谈什么是非对错,可是这十几年来随师傅四方游走有所见闻,在家中也曾用江湖骗术诈取钱财,世事纷纭,也略窥一二。你看那人世上衣冠禽兽总在仗势欺人,男盗女*也被歌功颂德,高楼大厦上轻歌曼舞,深街矮巷里饥寒呻吟;有才有志者轻如蝼蚁,奔波劳碌只为温饱,无能无哉咦壁上观,满口胡言?再看那痴男怨女只为一线姻缘,就恨不得同生共死,怎料到利在眼前大难来时恩爱同林鸟却愤愤各自飞?那父母含辛茹苦养儿育女,青丝作白发之后膝下几人?一生所得还不是一抛黄纸香火中三声短叹两道长哭?都说我佛慈悲,善恶有报;这些轮回造化之事不是我们凡夫俗子可以安排,只要舍弃七情六欲,修德为善,就可以超脱苦海,永登极乐……哼哼……菩萨啊菩萨,你不要怪我轻狂,我看你那些说教,也不尽然……”
月色融融,树欲静而风不止。
“人活于世,肩上无非两把重担,一为情,二为义。无情无义的,看透而丢的就是神仙菩萨,看不透而丢的是就是衣冠禽兽了。若是人人都淡泊名利,任运而行,自然天下太平,情义可抛当然潇洒;可是普度重生难道一定要神仙菩萨吗?人就不能自己度自己吗?那万丈高楼平地起,移山倒海换风云的,我看未必是什么佛法无边,功德无量,而无非人心之力,滴水成渠,穿石洗沙而已……人生在菩萨眼里数十载光阴,无非过眼云烟,昙花一现,原本不值一笑的;可是在凡人眼里,却是遥遥无期,也是稍纵既逝。若人人都企求天恩浩荡我佛慈悲,来度人救世,造一个人间天堂,我看恐怕菩提撒尽舍利子,观音挥断杨柳枝,也是希嘘欲壑难填,心有余而力不足吧!所谓红尘难破,是不是就是在于人心无穷大,而生有限?”
“所谓心者,人一生下来就有,可是到人死之时,又曾用过几次呢?我张仲文今日发现,原来一个人要用心说话,往往是要经历几多磨难的。心无欲则生爱,心有欲则生情,世间情爱,我看不透;可是我知道我心里的情爱,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我与我大功哥今生有缘,是不是要我参悟之情义之别,爱欲之分呢?我有幸得一颗人心,我愿用我的心去得一个答案,即便是前途卜测,有违伦常,我也认了。菩萨啊菩萨,若是你见我真心可悯,就请保佑我大功哥今生平安,今后若是我二人有何罪孽,都由我张仲文一人承担;若我心不义,是为天地不容,我自愿独下阿鼻地狱,万劫不覆永无言悔。我就是要看看,我的这一颗人心,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说完这番话,心情舒畅;月色中的观音不知道听没听到他的一番言语,还是那样笑着,看着,观望着。张仲文用胳膊抹了抹眼睛,又悄无声息地出去了。他回到房间,拿出被子,给杨立功盖上一半,自己裹上一半,抓住杨立功的一只手抱在怀里,美美地睡去了。

张仲文高考第三天,最后一科考完之后,天下了小雨。杨立功一直在考场外面等他,见小文心满意足地出来,知道他考得不错,撑上伞,二人漫步回家。走到快要进家门的时候,只见一棵垂柳下远远站着一个三十出头的教师模样的中年人,张仲文面色担忧地从伞下钻了出去,对杨立功说:“你离远点别过来。”,慌忙跑到那人面前。他似乎对那人很尊敬,那人不知道对张仲文说了什么,张仲文大惊失色地抓住他的手;可是那人很爱抚地拍着张仲文。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塞到他手里,张仲文似乎在苦苦哀求,可是那人笑笑就推开了他,径直走了。张仲文在大
街上在那人的身影后跪下来,也不顾一地泥水,当当当就是三个响头,大街上的人都在指指点点,杨立功听到一个妇女说:“看,那就是张仲文的师傅啊……”
张仲文就跪在那里,直到他师傅消失在远方。杨立功担心地跑过来,竟然看到小文脸上的两行眼泪。
“出什么事情了?”杨立功有些担心地问他。
“我师傅走了……回老家了……再也不会来这里了。”张仲文吐了口气说。
“那你哭什么啊?”杨立功想用手帮他擦眼泪,可是见是在大街上就做罢。
“说了你也不懂。”张仲文很低沉。两个人走在路上,张仲文的脑海里还在回响着刚才他师傅的话:
“小文,你我师徒一场,今天缘分已尽。我一生堪舆之术和观天算法都已经悉数传你,今天就是你我分别之日,你虽魔障缠身六根不净,但心地善良古道热肠,若是你懂得迷途知返,一身修为尚可保你全身而退。我这里有一贴救命真言,可保你在将来大难临头的时候夺一线生机,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打开!”
“师傅你就这么走了?你欠派出所所长的钱还了吗?”
“这不用你管!”
“师傅你手机号多少来着?”
“行了,少废话……”

杨立功以为张仲文离开了师傅会很悲伤,没想到他只是装模做样了一会儿,一进家门就喊道:“万岁!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玩一夏天啦哈哈哈哈……”
那个夏天他可是真开心死了,他好象算着分数考的试,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考上了和杨立功同一所大学的外国语学院,不过是英语系。和他一起高考的方青海遵从父亲的意愿,考上了军校,还是海军;林森也考到了南方一所理工院校。一时见这群儿时的小伙伴,就象盛夏里的蒲公英,结出白白的绒毛,在无可改变的季节的风中被吹向各自的远方,将要离开生长的土地,飞向陌生未知的世界。
假期的狂欢结束后,张仲文的爸爸拉着脸让司机开着车把张仲文和杨立功以及一大堆行李一起拉到了学校。在车上的时候,就用手机给他们的校长,也是张仲文爸爸的同学打电话,告诉他让辅导员来帮忙拿东西收拾寝室。到了外语学院的大门车停下来,杨立功领着张仲文指着大门里说:“漂亮吧!”
果然,这外语学院是该大学里最有钱的系统之一。新盖的欧式教学楼,绿树成荫的庭院,充满了高等学府的书卷气与惬意;来来往往还有不少的金发碧眼的老外,而且今天迎接新生,大门口一排学生会的男男女女,都在一个“欢迎新同学”的大标语牌下故做热情地迎接着新生和他们的父母。
杨立功对张仲文说:“慢慢看吧,你还要在这里呆好久呢。”他发现张仲文一下车眼珠子就没停下来,从大理石的门柱一直撒目到高耸的电教中心,兴奋而又紧张。心想,果然是标准新生的模样。没想到张仲文在光天化日之下看了半天,站在正对大门的地方仰着头,擦了擦汗,眯着眼睛冷冷地说了一句:
“妖气――”

(上篇完)

注解A 意思是说安静下来,或万事大吉。
B扯蛋的意思非常多,但一般指胡说八道或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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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ve a rest, watching football now, Chelsea Vs Tottenh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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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高等教育 Higher Education

自从人类出现,就有了教育;而当人类学会欺诈,就有了高等教育。

1.张仲文终于来上大学了。

而且和他哥念一个学校。

这其实是一次有预谋的有计划周密准备计划长远的战役。

2.军训近两个月,让张仲文知道了远来世界上原本一些毫无意义的吃饱了逗人玩的事情也是可以这样大规模群策群力地进行的。在军训其间张仲文发现了原来外语系真的如传说中那样万红丛中一点绿,男生少得可怜。他们外语学院有五个系,英法德日俄,听起来好象跟帝国主义列强似的,实际上阴阳不调,乾坤淆乱;每个系平均不到十个男生,只占实际人口总数的15%.要不是男生个子高都站在前排,不然那队伍一打眼扫去真的让人以为娘子军再世,穆桂英重生。

当然了,心理奇异的张仲文却管不住自己,至始至终都把目光集中在他们英语系的其它七名男孩身上。九六级新生男生在数量上虽然没有什么突破,但其质量却创下历史新高。在迎新生那天简直让学生会的老姑娘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差一点儿就赞美天主高呼万岁了。

在这八名男性新生里,有四个人身高超过185CM,而且都不是傻头傻脑的那种。这四个高个里,第一个来的就是坐轿车的,有学生处处长陪同的,德语系老牌帅哥杨立功帮忙拿东西的张仲文。他一看就知道是有来头的人物,气势汹汹,虽然有一张娇生惯养的娃娃脸,却十分之目中无人,眉毛都要挑到天上去,他对那种辅导员颐指气使的神态让全体同学倒抽一口凉气。第二个也是坐车来的,戴了一付金丝眼镜,十分之幽雅而有书生气,眉眼清秀仿佛画上的人物,只不过就那么无心一笑,当场让学生会副主席郝爱铃晕菜,老姐姐清醒后只记得他叫罗飞鸿。第三个来的是农村娃孟涛,父母年纪都很大,打扮一看就知道是第一次进城,不过他强健的体格和腼腆老实的笑容也让一大片女生六神无主,面泛红霞。最后一个来的是个剃了军人才有的那种短平头的郭锐,在所有新生里只有他是自己来的,而且行李十分之简单;他简直就是少女春心杀手,因为他长得棱角分明,剑眉英挺,极具有男子汉的魅力,不
说一句多余的话,表情清冷,来去匆匆。当时不知道多少围观的女孩心里都在为他尖叫,为他呐喊。在刚开始的一个学期里,女中花魁蔡丽艳生动形象地总结了这四个人的特质:“ 他们四个啊,就象一顿饭。小罗儿(罗飞鸿的简称)是饭前的清茶,抿一口可以让你爽口开胃,喝一杯陶冶情操,但不能填饱尝肚子;老孟(孟涛的昵称)是粗粮野味,健康有营养,偶尔吃一次,的确别有一番风味,但天天吃就受不了;之后郭锐才是主菜,这才是活色生香猛料劲料,男人中的极品,可以让你享受一辈子,至于那个***张小文,饭后甜点,水果拼盘啦,吃的时候既小心还不能多吃,搞不好伤了牙坏了肚子就不好玩了!”

3.可是后来由于极其复杂的历史的现实的原因,英语系的四大帅哥却并不是他们四个。孟涛因为不解风情过于内向再加上穿着老土与浪漫无缘;张仲文因为性情怪异举止荒诞,爱以唐突佳人辣手摧花为乐都被排出在外。真正的万人迷,在这所大学的外语学院四年里制造了无数风流神话和春梦连床的情圣除了罗飞鸿和郭锐外,就是号称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坑蒙拐骗偷十项全能的谭群,和自称眼睛鼻子都酷似苏有朋但别人没看出来的姚乐宇。这些都是后话。

4.在这所浩大的国家重点院校里,论教学质量外院或许并不十分出色,不过生活质量绝对一流。外院的宿舍独门独院,一大排丁香花把教学楼和宿舍隔开,新翻修的宿舍四人一间,又宽敞又明亮,让外系的人看了羡慕得直流口水。96级英语系只有八个男生,正好两间宿舍,而且整个外院的男生一层楼就装下了,杨立功就住在张仲文他们宿舍对面不远的拐角里,离水房很近,所以就常常被张仲文的一句:“你顺路!”于是就把他弟弟的脏衣服一起洗了。张仲文的宿舍里住了其他三个和他完全不同的人,他是大仙看人一眼就可知大概:郭锐,假正经;孟涛,土老冒;罗飞鸿,大骚包。隔壁的四个人:谭群,流氓;江忠,弱智;姚乐宇,白痴;李自洁,傻瓜。总之除了他自己,没有一个好人。

几个星期下来,张仲文的人际关系搞得不太好,他在家里作惯了少爷,当惯了大仙,基本上别人都对他百依百顺敬畏三分;可是现在是在大学里,大家来自四面八方,而且以前在中学都是好学生,各个心里都很傲,谁知道你是哪棵葱哪棵蒜?没有人惯着你!不过因为张仲文后台太强硬,又都知道他年纪小,大家还是对他很客气的。

张仲文终于离开了家乡,他很想借此机会过另外一种生活,他当大仙的历史只字未提,一身本领深藏不露。这倒不是他听了他爸的话,就此金盆洗手退出江湖,而是他想看一下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张仲文,究竟会活得怎么样。

新学期刚开始,英语系一班的班委会选举如期开始。在此之前,担任代理班长的是郭锐。因为他在军训期间表现出色,为人做事干净利落,而且他长得就是那种让女人崇拜男人服气的类型,辅导员和系领导一看他就是当班长的上上之选,(要知道,在外语学院,控制了女人就等于控制了局势,把握了群众路线)而且他在近一个月的临时政府里真的是做了很多实事,无论是集体劳动还是组织大家活动都很有一手,加上他那张招风的脸和所谓冷酷的个性,真是让那群丫头片子神魂颠倒为他马首是瞻。张仲文虽然看不惯郭锐有意无意表现出来的那种少年狂和高傲的气质,但他觉郭锐得为人真的是很有原则,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但是那个走起路来风情万种步步生莲的辅导员(男性),还是要在班级里采取一下民主集中制,要搞公开选举。在选举之前每个同学,任何同学都有权利申请班级里他或她感兴趣的职位。并为此在全体同学面前做一下演讲,然后大家再不记名投票。这下热闹了,新生们都是很有报复很有理想的,而且大家都知道在大学里当班级干部的好处可是大大的有,什么期末测评加分入党优先考虑可不是说说而已,于是原本平静的班级里群情激动,沸沸扬扬起来,说好听点是一层石激起千层浪,说不好听点就象一个原本不太有人来的露天厕所的粪池,“乒”地被人扔进一块大石头……

这场张仲文一生印象中的最为漫长可怕的也是最为精彩夸张的班会开了五个小时,真让他知道了什么叫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儿都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我们伟大祖国幅员辽阔物产丰富,原来世上还有他张仲文没见过的妖魔鬼怪……

原本说是演讲,可是后来就竟然发展成了联欢晚会――好象大家都有备而来,都想更具体更完美动表现自己的才艺,都想让大家知道自己不是省油的灯。这次会议还是由郭锐主持的,刚开始的时候第一个上台发言的是于霞,她是一个大方的健壮的运动员类型的姑娘,大家都以为她会竞选体育委员,没想到一上去她就鼓足了劲震臂高呼:“万物生长靠太阳,大海航行靠舵手!我要当班长!”

接着她就慷慨激昂地以诗朗诵的情绪陈述了她作为一名女性是如何愿意和有能力能做好班级领头羊的工作,她女权主义的姿态和强悍的外形博得很多姐姐妹妹的喝彩,最好她演说结束后她一抱拳:“为了让大家相信我的能力,现在我为大家表演一套三十六路武当长拳!”还没等大家反映过来,就见她一拱手跳下讲台,在大家眼前亮出一个极为潇洒的起式,接着眼随手动,心意自如地打将起来;但见她:辗转腾挪,李寄挥剑斗顽蛇;兔起鹘落,武松执拳
挫猛虎;意随手走,烟波化影飞白鹤,气随神游,深丘高树荡灵猿;招招直扣无声处,式式力撼有声人,真是斗室惊雷平地起,关门忽做扫堂风。一套拳打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最后暴雨清云雾狂风扫落叶后跟来一个收式,她英姿飒爽地岿然不动地静立在讲台前,衣角都不摆一下,柳眉傲立,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好象在说:“有谁不服?”

全班同学外加人妖辅导员和系里的老书记都看傻了,好半天不知谁代头鼓掌,马上连叫好的带拍桌子的一时见聒躁连天,于霞老走江湖地拜笑言谢心满意足地下了台。

“我的妈呀!”张仲文听见身旁那几个哥们都在乍巴嘴。

第二个上来的是赵宝琳,她是一个有些营养过剩的女孩,厚厚一层增百粉蜜也没掩盖住她脸上油光四射,下巴上的肉随着她走路的时候一晃一晃的。没想到一上台来却先是一个秋波抛向人群,台下大众慌忙抱头躲过之后她嗲着嗓门嘤嘤地说:“我呢,我没有什么特长,我只会唱歌,我想,这和我从小到大就特别热爱文艺有关,我想,我可以胜任文艺委员的工作,我想,大家也愿意听我唱一首歌……我想,借此机会,证明一下我的实力,我想,为大家演
唱一首歌曲,歌曲的名字叫作:”在那北京的金山上“。

这时候谭群吃错药一样连忙鼓掌欢迎,因为他好象和赵宝琳是高中同学。罗飞鸿贴在谭群耳边说:“她唱歌怎么样啊?”

在大家一片的掌声中谭群擦了一把冷汗,艰难地对那几个男生说:“大家什么都不要想,深呼吸,然后闭紧眼睛想象你是在一个施工工地上……她也不会唱太久的。”

赵宝琳自信地呼了一口气,就捧起双手端正地放在她硕大的胸部上,抻直了脖子,摇晃着脑袋紧闭双眼喝醉了酒一样唱将起来,第一声过去下面的人眼睛发直浑身寒意入骨,第二声过去面色灰绿呈中风症状。但见她:花容月貌,装墙飞雁溺沉鱼;粉腮玉指,驴粪蛋上起白霜;频频挥手,黑鸦老树乱坟枝,红唇露齿,白骨夫人掏血尸;声声能叫活人死,句句敢让死人活;可谓夜半鬼哭鸡鸭乱,天崩地裂虎狼逃。一首歌唱得六月飞雪江河倒转。最后她意犹未尽高八度,爱狠绵绵拖半拍地眨巴着一双小眼睛天真无邪地期待着大家的掌声,好象在说:“你喜欢吗?”

台下一片死寂,老书记掏出手机努力地说:“把我的速效救心丸送来,要快啊……”

就这样一班的演出开始了,群众情绪时而高昂时而喧闹,最后该哭的该闹的该上上吊的都折腾完了,已经是日薄西山,把个张仲文饿得前胸贴肚皮。他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无政治报复保持沉默的愚昧分子之一,在他心里来上大学根本不是来求什么发展和知识,而是另有目的。最后他扫视全场,发现除了他自己只有郭锐和一个叫曲娟的女孩子没有做什么表演和发言。郭锐只是轻描淡写地在要投票选举前对大家说:“我该做的都做了,我无所谓做什么,只要
大家信任就好。大家都饿了,我就不耽误时间了……”

罗飞鸿眯着眼睛轻轻说了一句:“装模做样。”一看张仲文在看他,还笑笑。

最后大家把自己的选票交到辅导员手里,民主集中制算是有了个了解。辅导员把选票装进一个大纸袋子里,封好,带走了。说结果要过几天才能统计出来,不过张仲文却皱起了眉头。他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虽然不想做甚班级干部,不过他对这热闹的游戏还是抱观望态度的。

5从走廊里跑到大门外的时候,一个皮有点黑,但打扮艳丽的女孩子凑到张仲文身边,露齿一笑,别有一番深意地对他说:“哎!张仲文,怎么没看你竞选什么职位啊?”

张仲文对这个叫做蔡丽艳的小妞没什么好感,镇静地对他说:“我不行的,就是竞也选不上。”

“嘿嘿……我看不是吧,听说咱学校校长是你老爷子的同学铁哥儿们呢!就连咱们辅导员的顶头上司学生处处长都要让你三分,混个什么班长学习委员什么的,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蔡丽艳走了几步,越靠张仲文越近,搞得他很不自在,可是蔡丽艳似乎是一个很开放很爽朗的女孩,她甜甜地问张仲文:“我说张仲文,听说你是咱们年级最小的,你才十六是吗?天啊,你上学可真早,我十六的时候还只上高一呢,你一定很聪明,你爸爸妈妈在你小时候给你吃什么了?嘻嘻……”

张仲文心想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平白无辜地缠上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吃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可是嘴上还是说:“我上学是早了点。”

“我可比你大三岁啊,论年龄我可是你姐姐呢。嘻嘻……我要是有个你这样个弟弟就好了。你要是管我叫姐姐,以后我罩着你!”

张仲文咽了口气,指着远处的一栋旧楼说:“你看,那楼房有年头了吧?”

“是啊,少说有三四十年。怎么?”蔡丽艳好奇地说。‘“四十五年了,比你大二十六岁,都可以当你爸爸了,你怎么不管那楼叫爸爸啊?”张仲文冷言冷语。心想你谁让你跟着我,找挨骂了吧!

没想到蔡丽艳顿了一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竟然没有生气的意思,说:“张仲文,你说话真有意思……真是人小鬼大!”

张仲文无奈地暗骂:“你最好不要再胡说八道。不然我叫你好看!”

一抬头见到杨立功正和他们宿舍的人拿了书要到图书馆去,张仲文见了救星跑过去,“哥!”

“你吃饭了吗?”杨立功远远见到张仲文身后跟了一女孩,觉得好玩,自从张仲文来到这里后他格外敏感,他怕张仲文耍少爷脾气得罪人,怕他挑食吃不好饭,怕他贪玩不学习,总之三年多的大学生活一下不再平静,他一下子成了保姆,生活里多了很多事情,天天跟在张仲文屁股后面:“小文,食堂的饭你多吃几次就习惯了!小文,洗衣粉不用放那么多的!小文,苹果要洗才可以吃上面有很多农药的……”和他生活多年的寝室的兄弟都笑话他:“你哪里象哥啊,简直就是个老妈子!”他听了也只是苦笑不语。

“我们选班级干部,开会开了好久的。真他妈烦死了,根本没吃饭!”张仲文向组织如实汇报。

“我就知道,我的柜子里有给你打的热馒头和菜,你快点去吃。我要看的,你不许倒掉啊。我去看书了。”杨立功拿出手绢给他擦擦头上的汗,和同学说笑着走了。

“他是你哥啊?果然,和你长得真象!”蔡丽艳还在一旁,吓了张仲文一跳。

“是吗?我们长得象吗?哈哈哈……”张仲文怪笑了一声,“那你说我哥长得帅吗?”

蔡丽艳原来也没指望张仲文会热情地和她说话,一听这个问题就眉开眼笑地说:“当然了,听老生说他可是他们德语系的镇山之宝呢。很多女孩追他都没有下文,听说他的女朋友在南方……你应该知道的吧?”

张仲文没有什么表情,他突然歪着嘴似笑非笑地问:“那你说是他帅还是我帅?嗯?”

蔡丽艳盯着张仲文那张似乎很认真的脸看了半天,一下子笑了起来:“我说张仲文,你真是有趣儿,你帅,你哥比你还帅!行了吧?”她咯咯地笑着,好象遇见了一个愚蠢可笑的问题。

“你好好地笑吧!我回去了!”张仲文没好气地说。

6宿舍里没有什么人。

罗飞鸿在会议一结束就找辅导员说话去了,孟涛看来是出去吃饭还没有回来。只有郭锐躺在床上,他好象很累了,疲惫地紧闭双眼好象睡着了,又好象在苦苦思索这什么。说实话,张仲文一直就觉得郭锐是一个很英俊的人,他四方脸,宽额头,和杨立功一样浓黑的眉毛。不过他总是扳着脸,做什么事情都深沉得要死,说话带着那种冷酷的腔调,用张仲文的东北话形容就是“爱装逼”。前几天晚上上自习课,张仲文给女生讲笑话,逗得他们哈哈乐,还是
代理班长的郭锐一点没顾及同宿舍兄弟的面子,大声就喝斥他:“张仲文,你自己不想学习别烦别人,你要是无聊就出去!”结果搞得张仲文很下不来台,一直都记恨他。

“为什么这么可爱的一个人脾气那么讨厌呢?还是我哥好!”张仲文不想吃饭,拿起一本书就躺倒,心里想着这么想着。他一来就从学校图书馆里借来很多有关心理学方面的书籍,他不是想研究这门深奥的科学,而是想要从一个客观的角度寻找心灵上的慰籍,他一般都直接翻到“性心理”这些章节仔细地体会和理解上面的东西。可是从中国开到外国,从中文看到英文,最后只对那些理论得出一个关点:“放屁!”

“那是他们都没见过我大功哥!不知道我大功哥有多好……”张仲文看着看着就联想起他的哥哥了。现在在他眼里,只有一个太阳,那就是杨立功,只有一种信仰,就是杨立功,他早就意识自己对杨立功的欲望在自己心里膨胀着,可是他还不知道怎么样面对将来他和杨立功之间的未来。

想着想着,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乖乖巧巧的小男生,个子不高,衣装整齐,说起话来还有些腼腆:“郭锐,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郭锐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他半天才说:“你又怎么了?”

“我,我想在墙上钉一个书架,可是我总钉不进去,钉子总歪……郭锐,我没有钉过东西的……”他很害羞,红着脸无助地对着郭锐说。张仲文把书一抛,不理解地问:“乐宇啊!你怎么什么都求别人呢?连个钉子都不会钉。真是的!”

“小文,你会吗?你会你帮我吧!”他一转头可怜兮兮地望向张仲文,一对大眼睛里全是纯洁的光芒。姚乐宇实际上比张仲文还要大一岁,可是无论怎么看他都要比张仲文更象小孩子,张仲文的小孩嘴脸是他掩盖自己险恶用心博取同情的伪装,而姚乐宇好象真的是独生子女第一次出门,离开爸爸妈妈的怀抱做什么都幼稚而且天真。

张仲文脸色变了一下,不自然地说:“我眼力不好,现在是灯光我看不清楚的,明天你再钉吧!”其实他自己也不会,他的还是杨立功给做的。

没想到郭锐下了床,对姚乐宇说:“走吧,我给你钉。”

其实郭锐乐于助人张仲文也看出来了,军训的时候他们的军被总打不好,就是郭锐每天早上一个个地给修理得整整齐齐。还有张仲文有一次洗的衣服晾在外面,下雨忘记了收,等他跑回来的时候已经收好,而且收拾得十分平整地挂在他的衣架上,屋子里只有郭锐一个人,但他只字未提。想到这里张仲文不禁叹了口气,心想郭锐啊郭锐,看来你我一样,会做事不会做人,这大学四年有得瞧了!

晚上罗飞鸿和孟涛一起回来的,罗飞鸿和孟涛在一起,很有对比的。罗飞鸿出身官宦家庭,六岁开始学拉小提琴,八岁的时候书法就获过奖……他文质彬彬的,很懂得交际应酬,就是他率先在寝室里学杨立功管张仲文叫“小文”,一下子和张仲文拉近了很大距离。而且他为人很大方,说话很有意思,张仲文乐得和他谈谈话吹吹牛;孟涛是个农娃子,家里不富裕,他生活很简朴,为人很老实,这被张仲文视为“蔫”,他和罗飞鸿简直就是社会两个阶层的代表,虽然天差地别地,但也很谈得来。无论罗飞鸿说什么,孟涛都会含笑点头应承,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懂。

一进们罗飞鸿就抬起眼看着张仲文,凑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小文,你很有一套么!”

张仲文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疑惑地说:“怎么了?”

罗飞鸿微微笑着,用神秘的眼神对张仲文说:“小文,看来,以后还要你多多照顾我啊,没想到你是真人不露相!”张仲文还以为他从哪里打听到自己过去的事情了呢,故作轻篾地说:
“你别听人瞎说,那都是他们编出来吹我的。”

“是吗?”罗飞鸿眼里火花一闪,没有再做声。

快要 熄灯的时候杨立功来了,老着一张脸很是难看,手里拿着面包。一进门就对张仲文喊:
“我要你吃饭你没听见怎么的?”

“我吃了!”张仲文躺在床上撒谎。

“真的吗?”杨立功怀疑地看着小文的脸,继而问郭锐:“他晚上回来吃饭了吗?”

郭锐在看书,停下来说:“没看见……”

“哼!家里人嘱咐你多少遍了,你胃不好,不能饿着!时间一长饮食没有规律你会生病的!”
杨立功找到张仲文的杯子,把面包往他怀里一塞,对他说:“我去冲点奶粉再回来。”

杨立功一出门,围在孟涛床上玩扑克的几个人都叫喊起来:“张小文,你真幸福,你有这么好的一个哥!”

谭群感慨地说:“我哥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外面泡女人,不到没有钱是不会回家的。一回家保证鸡犬不宁,我一见他就头疼。”

姚乐宇捧着一大把牌羡慕地看着张仲文说:“小文,有个哥真好。我要是也有个哥哥就好了……”

张仲文吃着面包说:“没有?好办啊,你不会赖一个嘛!”

姚乐宇得意地笑笑,继续打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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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2004-09-20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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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第二天是周末,所以他们打牌打到很晚。郭锐一直在他的床上看一本英文原著,不过他
似乎看得很吃力,动不动就拿出辞典翻一翻;他不喜欢玩扑克,怎么劝也不玩;而张仲文是
不愿意和那帮人玩,嫌他们水平太低。后来因为宿舍太吵,张仲文就跑到杨立功的宿舍,他
们寝室的人出去家教就剩下两个人,那个老大也很喜欢小文,一见他来就揶揄杨立功:“老
杨啊,少东家又来了。”

张仲文一上脸也跟着说:“老杨,你们家喜儿呢?要他出来伺候我就寝。”说罢就大咧咧地往
杨立功的床上一倒。

杨立功照着他屁股上就是一巴掌,“你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在你屋里睡觉跑这里来干
什么?”

“他们打扑克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吵死了,我今天要在这里睡!”

“好啊,那你就睡我的床好了……”杨立功洗了脚,摸到另外一张空床上。

“你为什么不回自己的床睡觉?”张仲文落寞地问。

“我是想回啊。可是被你霸占着,我怎么回啊?”杨立功没理他。

张仲文原本想说:这张床挤两个人勉勉强强也是够了的,咱俩睡一起多好!可是看见那宿舍
老大很好笑地看着自己,就脸一红钻进了杨立功的被窝里。哥哥的被窝里自然有哥哥身上的
味道,张仲文知道自己很没有出息,可还是幸福地贪婪地呼吸着那熟悉的气息,不知不觉口
水又要流出来。

7星期一,选举结果出来了。

表面上大家还算平静。

没想到的是,在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 辅导员很正式很坦然自若地对全体同学说:“经过
严格的统计和考察,尊重全体同学的意见,我们班的班长就是……张仲文同学!”

任凭张仲文三千两百年道行高深,也没有料到会有这一出。

话音刚落,绝大多数人同学都变了脸色,谁也没有想到会是张仲文当了班长!只有罗飞鸿会
意地对张仲文一笑。好象他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罗飞鸿是团支部书记,赵宝琳是文艺委员,于霞是体育委员……其他班干也分配得七七八八,
郭锐竟然什么职务也没有。他很冷静地坐在座位上,没有人敢看他,只有姚乐宇困惑地睁着
大眼睛望向郭锐。其实全体同学心里都有谱,那天自己究竟选了谁。自己心里是最清楚的。

“现在我们鼓掌欢迎我们96级英语系一班的班长张仲文同学为我们讲几句话!”辅导员热情
善意地看着张仲文。全班同学也都各怀各的心眼地鼓起掌来欢迎这个小弟弟,看他倒底有什
么能耐一句话没说就轻松把班长的职位搞到手。

张仲文表面上带着惊讶和谦虚的神色,心里却燃起了滔天怒火。他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他终
于明白那天晚上他接到他爸爸的校长同学的电话:“小文,你想不想在系里发展发展啊,对
叔叔说一声。”的现实含义了。他张仲文固然虚荣,但他不想在这场游戏中扮演一个无聊的
胜利者。在他从座位上走到讲台前的几十秒钟里,一个念头就已经形成。

张仲文腼腆知趣地向辅导员点点头,然后面向大家笑了一下,就轻声地说:“大家一定很吃
惊我为什么会当上班长?也想知道我张仲文到底有什么能耐?好,如果我今天不露一手,今
后大家也不会信我服我。我们来做一个小游戏,很简单,我既然是大家刚刚民主选举出来的
班长,这个面子不会不给我吧!”

辅导员想全班使了个眼色,罗飞鸿带头喊:“好啊,班长说吧,什么游戏?”

张仲文没有笑,严肃地说:“请大家每人拿出一张纸来,请大家在猪狗和羊三种动物里任意
选一种,画在上面。折好,不过,不要让我看到你们画的是什么。”

大家一听都很奇怪,不过听起来很有趣儿,与是一时间都一挥而就,哭笑不得地望着这个十
六岁的小班长。张仲文找来一个塑料袋,把全班的纸片都收上来后,微笑着对蔡丽艳和于霞
说:“二位帮我一个忙。帮我在大家面前统计一下,看看大家画了多少只猪,多少只狗,多
少只羊!”他把把塑料袋放在自己耳边晃了晃,好象在听,然后说:“一共六只猪,二十九只
狗,一只羊也没有!”

此言一出,下面马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谭群和几个好奇的女生都喊了起来:“是不是
真的啊!张仲文,你表演特异功能啊?”

“是不是真的,一会儿不就知道了!”张仲文不动声色。

就看于霞和蔡丽艳一个人拆纸片,一个人把那上面的画两给大家看,果然,虽然小猪小狗画
得怪模怪样,引得大家每看一张就会引发一阵暴笑,可是到最后的确是六只猪,二十九只狗,
没有一只羊!结果一出来,全班立刻把惊奇的眼神和赞叹的目光一起投向张仲文。就连一直
没怎么发话的辅导员都鼓掌说:“张仲文,你学过魔术表演吗?”

这时候有人起哄说:“张仲文,怎么没有羊呢?叫你给藏哪儿去了?”

“是啊,怎么咱办那么多同学,就没有一个人画羊呢?”蔡丽艳心直口快,把话问了出来。

张仲文一耸肩:“羊?哼,被人拉去当班长了!”

“……”全班人都是大学生,怎么会听不出他话中有话。辅导站惶恐地说:“张仲文,你还
讲点和以后班级工作有关的事情吧!”

张仲文从踏进校门第一天就没把这个在学生面前当阎王领导面前扮小鬼的家伙放在眼里。就
听他一字一句地在大家面前说:“这画画片儿猜猜迷的小玩意儿还算不得什么。就是装在袋
里的选票,只要我听一听,我就知道谁得几票谁选了谁……”他转头望着辅导员说:“……
虽然那袋子还没有拆封,不过在我这里,那些累赘都没有用了。你说是吧?”

下面的同学早就对选举结果有了怀疑,如今一见张仲文如此暗示,心里都明白了八九分,立
刻聒躁起来。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突然放声说:“公开选票!公开选票!”

“对!让张仲文听一听!”

……

96级英语系一班的班干选举比二班延迟了一周。因为辅导员在统计选票的时候“技术失误”,
终于导致系里领导出面干涉。最后的班级干部变化不大,郭锐最终当选了班长。不过在后来
的班会上,老书记还是对他们大讲特讲了民主集中制度中民主与集中的关系,尤其是集中这
一方面。

8“张仲文,你真的会特异功能啊?”罗飞鸿躺在被窝里主持夜谈,别有深意地问。

其实所谓夜谈也就只有孟涛、张仲文和罗飞鸿三个人参加,郭锐一般不爱插话。张仲文知道
他一直都在听,可是他似乎不愿意发表自己的见解。

“不会。”

“那你怎么知道那些画上画的是什么,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是蒙的!”

孟涛做完辅卧撑,一抬头很胆怯地问张仲文:“嘿嘿……小文,我今天听了一个事,不知道
该不该对你说。”他憨厚地笑着露出一口令人羡慕的白牙。

“ 什么事啊?”张仲文有不好的预感。

孟涛挠挠头,接着说道:“我有一个表姐,他男朋友也是来自你们县的,听他男朋友说,你,
你在你们地方上很有名气……”他好象不敢再说了,吞吞吐吐的。

“我操!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穿千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张仲文在心里面碎碎地念着。
可是他一摇头很英勇地询问孟涛:“你都知道什么了?”

“小文,听说你会算命的,是真的吗?”孟涛踌躇半天,挤出这么一句。

“什么?什么?张仲文会算命?”罗飞鸿一听兴奋起来,光着脊梁抱着被饶有兴趣地坐起来:
“是不是真的啊?”

郭锐无聊地翻了个身,用被蒙上头。

“什么算命啊,预测未来啊,那些都是骗人的,你们别相信。”张仲文中肯地对他们说。

“哦?看来你很懂啊?”罗飞鸿抓住了蛛丝马迹,不想轻易放过他。

“不过――小罗啊,你脸上有桃花啊!最近有妹妹注意你了吧!”张仲文存心要逗逗他。没
想到孟涛插嘴进来:“什么叫桃花?”

“所谓桃花呢,就是对一个人脸上春光的暗喻,春光一现,必是有艳遇呢。”张仲文憋了好
久没有当大仙了,一操起老本行真是容易得意。

“我不信,我自己怎么没发现?”罗飞鸿摘了眼镜后眼睛显得特别小,眯逢起来就象一条线。

“你不信我是不是?小罗,你过来。”张仲文对他勾勾手指,罗飞鸿把耳朵凑过来,只见张
仲文用手捂着嘴小声嘀咕了几句,罗飞鸿脸上徒然变色,红着脸说:“这你都知道?”

“哈哈!这算什么?”张仲文仰天长笑。

“小文,你说什么啊?”孟涛好奇地问。

“去去去,这能告诉你吗?”张仲文不耐烦地说,可是孟涛好象很感兴趣,说:“小文,你
也给我看看吧,看你说话跟个半仙似的。”

这句话激怒了张仲文:“什么叫‘半仙’?”他最讨厌被人称为半仙了,那样好象显得他很
不专业似的;他一急就说:“我可是我们县里有名的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大至国家机密小
至针头线脑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济世救民佛道双修的大仙张仲文!”

一口气说下来,脸憋得通红。

“哈哈……”屋子里的人连郭锐都忍不住笑起来,笑声把隔壁的谭群、李自杰和江忠都招来
了,打开半个门迷惑不解地问:“你们笑什么这么欢?”

“重大发现!重大发现!原来张仲文是个神仙!”罗飞鸿乐得直不起身来,指着张仲文笑得
前仰后合。张仲文也特别讨厌被人指着,他恼火地斜着眼睛愤愤地说:“你们是不是不相信
啊?”

“就是不相信!!”几个人异口同声。

张仲文最大的毛病就是不经激,兄弟们不笑还好,一笑真把他忍耐了几个星期的大仙的脾气
都给挤了出来。那一晚就见他以东北人特有的姿态盘腿坐在床上,唾沫星子象小雨一样撒下
来,比比划划,添油加醋,连吹带侃把这几个兄弟讲得如坠五里雾中。他说谭群打麻将九点
之前一定会输钱以后不到半夜别上场,,说江忠肾亏应该多吃大蒜,说孟涛在家里和一个叫
连枝的女孩小时候订过娃娃亲,说罗飞鸿大学四年会有二十八个女孩子和三个男孩子看上
他,还说李自洁将来会和大富婆结婚移民海外……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天花乱坠地一套套
讲下来,倒也说得大家半信半疑,喜笑颜开。最后由于大家情绪高涨,觉也睡不得了,谭群
叫嚣要打扑克,真是一呼百应,很快就又围在孟涛的床上吆五喝六地玩将起来,把郭锐气得
翻来覆去睡不着,横眉冷对地说:“明天才周二啊,你们不上课了?”

“没事的,老外的课,管得不严……”那帮人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张仲文因为扑克的关系已经失宠,他迷惘地看了一眼郭锐,不好意思地耸耸肩。郭锐恶狠狠
白了他一眼,好象在说:“还不是你招来的?”

“你得意什么!有你哭的时候。”张仲文在心里说。

9都说大学生活丰富多彩。可是在张仲文眼里真的是枯燥乏味透了。他从来不是一个用功学
习的孩子,他很快接受了六十分万岁的人生目标。他不想当班级干部,也不想进入那个叫做
学生会的流氓集团,也没有政治上的追求和信仰,至于传说中的奖学金,嘿嘿,比起他在家
里的时候人家给他的红包简直就是零用钱,他缺少零用钱吗?不缺。那么大学里还有什么可
以让他产生足够的热情和动力来积极生活呢?有。不是外国语学院美女如云的环境,也不是
高等学府里浩瀚的知识海洋,他生存的信念只有一个,那就是得到快乐。而对他来说什么是
快乐呢?

快乐有二,明的和暗的。

没有人知道张仲文是多么的喜欢打电子游戏机,他是多么热爱和孝忠于这种在他眼里人类最
伟大的发明;在时间允许和没有敌人封锁的的情况下,他会兴高采烈一蹦一跳地象一只草地
上觅食的小白兔那样跑到学校附近的游戏机房里去玩他个天昏地暗。这里没有老爸的棍棒和
妈妈的唠叨,更没有高中的时候那种心理上和良心上的压力,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爱玩什
么就玩什么……他很有钱,他考上大学后光是别人赶礼他家就收了好几万,再说他当大仙多
年,撒尽人情无数,自己的小金库早就是罐满钵圆,再加上他妈妈很宠着他,每个月生怕自
己的宝贝儿子不挥霍似的,隔三差五地就邮钱来。所以他毫不担心经济上的压力;而且他从
来不喜欢吃喝,也不懂得臭美打扮自己,更不喜欢除了游戏机房以外任何热闹的地方。可以
说,那时候他义无反顾地在电子游戏的世界里抛头颅洒热血乐不思蜀,而与此同时,其他的
兄弟们都在忙着打工赚钱搞对象或泡妞,总之在大家眼里,他是“一点正事也没有!”

“我就知道你下午逃课一定是跑到这里来了!”杨立功在人声鼎沸光线昏暗的游戏机房里总
能一眼就捕捉到高出那些小孩子一头的张仲文,他揪着张仲文的耳朵,狠铁不成钢地狂吼。

张仲文即便是疼得呲牙咧嘴,可是眼睛还是舍不得离开游戏的屏幕,手里忙着,嘴里叹息道:
“**!这你也能找到?我跑了好几条街就怕你来骚扰我。”

“你给我回去!别玩了!”

“快了,打完这关我就不玩了……”张仲文直勾勾地对着屏幕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行不行啊?”和他一起配合的小孩儿不满地对张仲文说,好象还嫌他注意力够不集中。

“你一天有没有点大学生的样子啊?你就不能干点正经的事情吗?”杨立功苦笑着问他的大
仙弟弟。

“哼!我没有正经事?你有啊?你有正经事,大学三年多,女朋友都没有谈上半个!”张仲
文话似无心,却一语击中要害。

“你……你少来这套!不许再玩了!我要对你进行经济封锁,爸爸妈妈给你钱不是要你来玩
这些东西的!”杨立功公报私仇,伸手去掏张仲文的口袋。没想到张仲文张口就喊:“抓小偷!
快来抓小偷啊!”

杨立功捂住他的嘴,“小文啊,我求你了,别玩了,你都打了一下午了,眼睛都要累坏了,
再说你也该吃饭了吧!”

“嘻嘻,早这么乖多好。”张仲文一摔手,回头甜甜蜜蜜地对他哥说:“我请你到外面吃饭吧。”

“你偶尔吃几次食堂是不会死的!”杨立功万般无奈。

“好啊,你回去吃那猪食大餐去吧。我再玩会儿。”张仲文一转头又不答理他了。

“行,行,吃什么都可以,只要你不在这里再玩下去,我怕了你了!”杨立功央求道。

张仲文恋恋不舍地一撒手,那小孩不乐意了:“你怎么说走就走啊!关键的地方!”

“嘻!”张仲文朝那小孩吐舌做了个鬼脸:“我说不玩就不玩!怎么样?”

当杨立功拉着张仲文出了游戏机房的时候,张仲文抬头看看天,感叹道:“怎么这么快天就
黑了?”

“你还知道天会黑啊?”杨立功不满地抱怨着。

“嘻嘻,你都不知道新出的96格斗王有多么好玩……”张仲文举起手,给杨立功看他大拇
指上因为长期与摇杆接触磨起的大泡。杨立功瞪了他一眼,说:“你就这点出息!”

两个人找了一家小饭店吃饭,张仲文一高兴还要了两瓶啤酒。吃完后天已经很黑了。那时接
近晚秋的季节,天已很冷,杨立功皱眉头对张仲文说:“你啊……你以为……”

“你以为你逃课老师不知道是不是,到考试的时候他会秋后算帐!嘿嘿!”张仲文替他把话
说完。

“要是叫……”

“要是叫你爸爸知道你在大学里这么玩一定不会饶了你!”

“你……”

“你能不能有点大学生的模样?”

“我……”

“我怎么说你才能听进去啊!嘿嘿……”张仲文把杨立功的话一一堵了回去。气得杨立功直
垛脚。

“哥,要我听你的话也不难;不过,你要如实回答我问你的几件事情。”张仲文跑到他哥前
面,嬉皮笑脸地说。

杨立功低着头没回答。

“默认啦!好,哥,我问你,你和你们班的那个什么什么燕儿到底什么关系,她干嘛一天到
晚总缠着你?”

“她就是我一普通同学。我们之间没什么。”杨立功回答得很自然。

“哦?怎么没有普通同学给我织围巾,送她家乡的果脯肉给我吃啊……”

没想到杨立功竟然很大方地晃着脑袋对张仲文得意地说:“怎么?你嫉妒啊?谁叫你哥我长
的这么帅,那么受女孩子欢迎啊?我不象你,整个一小白痴,一天到玩就知道玩什么电子游
戏机,看漫画书,跟个儿童似的,哪里会有女孩子喜欢你?哼,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不
是有两千三百多年的道行吗?怎么一到关键的地方就使不出来了呢?你哥这叫成熟男人的
魅力,唉……真可惜,说了你也不懂的。”

“啊呸!杨立功,你真不要脸。我马上给我笑梅姐打电话去,就说你在学校里四处发骚,到
处炫耀你的,什么……什么……成熟男人的魅力……招来一大帮女孩子!”张仲文狞笑着告
诉他。

“你敢!”杨立功一下子抓住张仲文,把他推到墙角上,用双臂把他夹得紧紧的,眼睛里是
一种张仲文没有见过的奇怪的冷酷的神情。就听杨立功一字一句地对他说:“小文,我告诉
你,你不要瞎猜,也不许你乱讲话!你要是真把我惹生气了,我要你好看!”

张仲文心想:哥几年大学你胆量练出来了啊,敢这么对我?一瓶啤酒就把你喝成这样了,还
学我说话,什么“我要你好看!”那是你说的吗?

“小文,总之你以后要听我的话!不许你再乱玩!”杨立功把脸贴得很近,张仲文都能闻到
他身上的酒气。

张仲文心想:本大仙才不怕你呢!嘴上说:“你威胁我啊?你觉得我会怕你吗?”

“是吗?”杨立功今天有一点反常,他一用力擒住张仲文的胳膊把他反拧过来,刚开始张仲
文还以为他哥哥在和他闹着玩,没有防备,可是杨立功一下很用力地把他半个身子压在墙上,
他的脸都贴在粗糙冰冷的砖石上,痛得他“唉呀”就叫了出来:“你干什么!”

“我问你,你为什么总不听我的话?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我不是你亲哥对不对?”杨立功的
话比墙壁还冷。让张仲文心里发毛。他感觉到现在抓住自己的,不时那个和蔼亲切的哥哥杨
立功,而是一个想用武力征服自己的可怕的陌生人,他想反抗已经晚了,他的胳膊已经被死
死地拧住,他丝毫动弹不得。杨立功一用力,张仲文哇地又叫了出来,可是这是在一条很偏
僻的胡同里,天又黑,没有知道这里正在发生一场暴力事件。

“回答我!”杨立功阴沉地说。

“你怎么了?你干嘛呀!你弄疼我了!好啊,你敢欺负我!”张仲文还嘴硬。

“我就是欺负你怎么样?”杨立功又加大了力气,张仲文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你不听我的话,是不是觉得我不是你亲哥哥,是你家领来的养大的一个外人,你瞧不起我,
我早就知道!你现在长大了,就更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对不对?”

杨立功的话传到张仲文的耳朵里,是一种心酸酸的悲伤。张仲文委屈地说:“哪有啊,我哪
里有看不起你。我不就是打打游戏机吗,哥,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那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不听!”

“我听,我听,我以后一定听!”张仲文心里有些害怕,可是这害怕不知怎么,却让他暗暗
欢喜。

“张仲文你给我记住!以后再我面前不许你再提你笑梅姐,也不许你再乱讲话。还有,你要
听我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你要永远听我的话,只听我一
个人的话!明白吗?因为我是你哥,你就得听我的!”

这是简单的强盗逻辑,却张仲文鸡啄米似地点头,杨立功松了手,把他翻过来。张仲文真的
是受了惊吓,一张小脸受了凉发白,可怜兮兮地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光线太暗杨立
功看不清张仲文的眼里还有几滴泪珠,他忽然很本能地捧着张仲文的脸,仔细地端详起来。
他发现原来张仲文的眼睛鼻子和乔笑梅几乎是一样的,就连这种看人的表情都如出一辙,他
迷惘地想在心中明确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可是几分钟前涌上心头的力量和勇气却让他失去里
理智和信心。他忽然想:“我怎么了?我在干什么?”

“哥你没事吧?”张仲文后怕地试探着,杨立功火热的手还掐在他脸上,让他很激动。

黑暗里两个人呆了半天,杨立功终于冷静下来,可是手却舍不得拿开,他懊悔而又疼惜地说:
“小文,对不起啊,我刚才发疯了。”

“哥我有点冷。”张仲文的话听起来乖乖的。

“我脱外衣给你。”杨立功说。

“不用。你抱我一下吧。”张仲文的声音小得几乎都听不见,可是杨立功还是听见了,他没
有考虑,真的把张仲文抱在怀里,很紧,很用力。

“哥你别生气了,我以后好好学习,不乱玩电子游戏了。你别乱想,我怎么会瞧不起你呢?
我就你这么一个哥啊!”

“ 小文,对不起啊。”

“我以后都听你的话,永远听你的话。”

“我发疯你不用当真的。”

在1996年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城市的灯火照不到的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张仲文被一个
被他称为哥哥的男人抱在怀里,心里想:“你每天都这么发疯,那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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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使者 The hreald
来自黑暗的陌生人,开启受难的灵魂的心灵之门,以恶魔的名义,传播天堂的福音。

10

罗飞鸿请张仲文吃饭,真是大方。不过,有一张厚度不大但密度不小的脸皮的张仲文也只说了一句:“这怎么好意思呢?”就干干脆脆地屁颠屁颠地跟着他去了。

吃饭就吃饭呗,罗飞鸿还遮遮掩掩的,非拉他坐了出租车跑了 好远来到市区一家门脸不小的菜馆。据说这里的狗肉很有名,都说闻到狗肉香神仙也跳墙,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张仲文一激动就爱流口水的毛病又犯了,他努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兴奋,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罗飞鸿和他胡扯。

果然不出所料,几杯啤酒下肚之后,罗飞鸿把话转到了张仲文身上。

“小文,打第一天我见到你,你看出来你是个有内秀的人。你虽然年纪小了点,可是你做事情真让这帮哥哥们佩服,就说咱班选举班干那天吧。谁敢得罪辅导员啊?也就是你张仲文,正直!没话说!不但把班长那屁官一抛,还为咱班同学出了口气;以前都说英雄出少年,这次我真是见识到了!”罗飞鸿的脸很奇怪,喝了酒之后似乎更加苍白,他的金丝眼镜下面一双机灵的眼睛转来转去,看得张仲文浑身不自在。

“其实我就是不愿意当什么班长,而且,这样一来,对我们班上的一些人实在不公平。”张仲文说着话嘴也没停,筷子在精致的狗肉丝狗皮肉冻之间游走,神情十分之愉快。

罗飞鸿站起来,伸出细如葱白如玉的手,很专业地给张仲文倒满酒。把自己的筷子往小碟上一搁,鼻孔了轻轻地“哼”了一声,“你说郭锐是吧?他当班长我的确没话说,他那个人很有能力,会办事;可是我最看不上那种人狂傲的样子,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高考的时候分数高一些吗?还有,小文,你记不记得那天晚上上自习课的时候,他当那么多人的面吼你,一点兄弟的面子都不顾。也就是你脾气好,换了我,哼……”

“我是有点生气,可是都是一个宿舍的兄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说还要在一起住好几年呢,这点小事忍一忍啦。”

“别看郭锐一天到晚装酷装得要命,他这个其实人鬼着呢。你知道咱们系申请特困补助都有谁吗?就有他郭大侠郭锐大人一个,你看他那穿着打扮,象是困难户的样子吗?就连孟涛那农村来的都没说自己穷,要申请什么特困,他一个大城市来的大少爷,却挤着踩着别人去抢那几百块钱,你说他黑不黑,缺德不缺德?”罗飞鸿说的义愤填膺,让张仲文吃了一惊。

“怎么郭锐申请特困补助?”张仲文放慢了手中的筷子。

“哼……厉害吧!”

“他不象穷到那个程度啊。”张仲文回想着他眼中所见过的郭锐,生活琐事,一点一滴映入脑海。郭锐带来的东西是很少,穿来穿去就那么几件衣服,可是也都不见得是什么破旧便宜的东西;他吃饭和孟涛差不多,在食堂里打一些普通的饭菜,和大家没什么分别,唯一不同的是从开学到现在从没见郭锐逛过一次街,买过什么东西,更没有听他说起过自己的父母亲人。因为郭锐不愿意和大家聊天,很少说自己,见到他不是在班级里上课学习,就是在宿舍
里看书,再就是根本找不到他人影。他也不参加集体娱乐,一天到晚都不见他脸上有什么喜怒哀乐的表情,可是即便是这样,张仲文也没觉得郭锐有什么厉害的地方。

“是啊,郭锐是有点与众不同。我看得出他心里有心事,很重,可是既然他自己不愿意说,我们也不好管人家的私事。”张仲文困惑地摇着头说。

“你别看他不爱说话,很会拉拢人的!你知道为什么姚乐宇啊孟涛啊为什么那么喜欢围着他转?”

“是啊,姚乐宇就象个跟屁虫似的,天天跟在郭锐身后。他那么大个人,什么都不会干,把郭锐都快要折腾疯了。”

“姚乐宇刚来的时候,他爸爸把装了很多钱和重要的东西的一个夹子给丢到了厕所里。就是郭锐找到的,把姚乐宇他爸给感动坏了,千恩万谢地带姚乐宇和郭锐吃了顿饭。姚乐宇你是知道的,小孩子第一次离开家门,傻子一样,他爸爸见郭锐那么仗义,就非要姚乐宇认郭锐当哥,结果姚乐宇还真不客气,真把郭锐当哥使了。姚乐宇懂什么啊?郭锐给他点甜头,就以为人家真的是社会主义亲兄弟,哼,那一套我见得多了,还不是顺水人情得便宜卖乖,要那小孩感恩戴德,以后把他当棋子玩?”

“哦……”张仲文用钦佩的眼光看着罗飞鸿。

“哎!小文,学生会要招收新生你知道吗?”

“听说了,怎么,小罗,你有打算?”

“我光有打算有什么用?里面没有人替我说话,就算混进去去了,还不是给人跑腿的命?小文,你就不同了,你可是有背景的,什么书记辅导员你都不在乎,学生会那些牛头马面还不是要看你脸色?你要是把握好机会,将来在系里院里乃至学校,岂不是前途无量?到时候,恐怕兄弟我还要靠你照应了。你看这次我本来想进学生会宣传部的,可是听老生吐露消息,这次只在生活部和社会实践部里招人,我已经联系好了,要进学生会没有问题,可是你想想,那两个地方有得混吗?根本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嘛!不过要是上面有人说说话就不同了……小文……你觉得我着个人值得交吗?”

张仲文听着听着直犯困,话终于唠到主题上了。他挥舞着筷子微笑着叨着菜,一边吃一边在心里念着:“吃吧,吃吧,吃下去都是自己的,天下没有白吃的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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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饭吃过了,要说的事情也说完了。罗飞鸿把张仲文送上出租车,交了钱,却没上车。张仲文好奇地问:“小罗,你不回去啊?”

“嘻嘻,明天周末啊,我今晚到师大去看我的朋友,不回去了!”

“什么朋友啊?那么神秘?”张仲文鬼鬼地说。

罗飞鸿贴进张仲文的耳朵:“小文,男人嘛!有些事情不用直说啦。等你有空我带你到师大去,那里美女我有熟的,到时候亏不了你!你这么可爱的小家伙,一定抢手!”罗飞鸿说完习惯性地理了理头发,抬了一下眼镜,他站在夜晚的路灯下,更显得白净精干;可是张仲文不知道是因为狗肉吃了太多,还是啤酒喝得太猛,竟忽然在胸口上涌起一种恶心的感觉。

回到寝室,只见孟涛在那里愁眉苦脸地对着一道数学题发呆。

“**,你有没有搞错,你做这玩意儿干什么?你不要告诉我这是你的爱好!”张仲文从小时候对数学有恐惧症,自从他高考结束之后就再也不想见到那些什么函数曲线三角四角的。阔别多日又在宿舍里见到仇敌,分外眼红不说,脊梁上被电击一样生出几分麻意。

“这是我去家教的时候学生问我的,我要搞会了明天再去教人家。”孟涛咬着嘴唇冥思苦想。

“家教?是不是就是你去骗骗人家小孩子,然后再让他们的爸爸妈妈付给你钱的那种事啊?”

“嗯。嗯?什么叫骗!我可是很认真地在教他们的,我自己遇见不会的题都要带回来研究。”孟涛红着脸解释道。

“老孟,你不用紧张……嘻嘻,挺厉害的嘛,才开学就打上工了,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用?攒够了回家说媳妇啊?哈哈!”

孟涛正在习惯张仲文的油嘴滑舌,他很正经地说:“我厉害?我哪里有什么厉害的,郭锐已经接了三个家教了,他现在一天从下午五点跑到晚上九点呢!”

“他疯了!”张仲文皱眉。“郭锐很缺钱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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