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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致命温柔 Your fatal sentiment 蛇獒淬火孔雀胆,蝎油入酒鹤顶红 千蛛万鸩沦下品,世间至毒乃何如? 无形无色无滋味,无知无觉无活口, 一朝穿肠即刺骨,通心见血立封喉。 扁鹊华陀皆无救,观音如来蹙眉头, 可恨痴人自寻死,闲来无事惹情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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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的传说有很多种,关于花的更是不计其数。 文殊兰,又名百兰石蒜,十八学士,多年生常绿球根花卉,叶带状,花茎高出叶面,茎顶生10~20朵花;一般呈白色或红色,花期在夏季;根和叶可入药,我国各地均有栽培。 在花的传说中,有一种稀有的文殊兰,叫做空明七心灯。它需要聆听人心里真实的话语,接受几十年的阳光雨露,才会开出神奇美丽的花朵。 在这种花的花苞中,会有七朵颜色不同的花蕊,在它们没有盛开的时候是关合的。 而当在某一个季节的某一个时刻,这七朵花完全绽放的时候,对花说话的主人,一生就会在花开的那一刻改变,七朵花是七盏小灯,代表东西南北过去现在未来,可以打开人生之扉,照亮生死之路;花会按照自己的意愿,让时空倒回,岁月逆流,花的主人就可以填补过去遗留的遗憾,预知改变将来的危险与机遇。 这是无名书籍上记载荒唐无稽的幻想,一个有点俗,也有点老的传说。 不过,花虽然只是一种植物,可是花的生命,并不象看起来那样默默无语。花朵在它们短暂的一生里,用着自己的语言和方式,改变着周围的人的生活和情感;却不只是说说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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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仲文苟着腰,乌龟缩壳一样把脑袋埋在怀里。风大了,吹得杨立功发丝飘扬,他迷惘地看了看小文,又迷惘地看了看远方。继而对张仲文说道:“小文,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事了,不愿意对哥说了是吗?” “我知道你很厉害,你知道很多哥不知道的东西……你,要比你哥强。你有什么事不愿意对我说就算了,我不勉强你。可是,我心里的一件事,也不会告诉你,你觉得这样公平吗?” “其实,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 他说完之后离开了水塔,没有回头,悄悄的。剩下形单影只的张仲文,沉寂在朗朗晴空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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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比期末考试更让人觉得自己还活在现实中的了,今年假期外院又要扩建,所以假期提前,考试也提前。其实考试不可怕,可怕的是补考,其实补考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投机取巧妄图浑水摸鱼得过且过患得患失的心理。其实专业课无足轻重,麻烦的是革命史。对于语言专业的学生来说记忆不是件难事,麻烦就在于每次需要记忆它的时候,大家都发现考试就在明天。而这个时候琢磨和懊悔为什么不早点背早点看已经没有意义了,能做的只是点灯熬 油用一不怕死二不怕苦的精神抱住佛脚,集中突破,重点钻研,只求脑细胞能储存那些资料一上午,然后祈祷天下太平,再歌颂社会主义美好幸福生活。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五十五分,宿舍里除了张仲文抱着任天堂掌上游戏机已经睡得死去活来之外,剩下的七个人都在走廊里灯光下捧着书念念有词摇头晃脑。夏天的闷热和考试的压力是一对感情很好的情侣,从来没见它们分过手,要来一起来,要走一起走;折磨人是它们的工作。往往考试结束之后人也就不觉得热了,而炎热的季节过去之后,也就不会有什么考试。罗飞鸿是个精明的人,他知道到了晚上看书最困难的是保持头脑清醒,所以在下午四点钟开 始他就搬来凳子占据了宿舍走廊尽头靠窗子的旮旯。这里即安静又凉爽,光线也很充足,抬头望去还可以看见外面的花园。窗外面是六月里开得正好的丁香花,月光下一片紫红中隐着一抹银白,那是十三棵紫丁香簇拥着一棵白丁香,在它们的花期里旺盛而又娇美地把千点万点轻盈纯洁的花朵对着四方天地盛开,空气里早就弥漫着浓郁的花香了,以至于出了花园,城市里的空气让人都不愿意再呼吸。 罗飞鸿看着复印来的笔记,痛下决心不但明天要及格,而且还要考好。他一直都在为自己委屈,他这么一表人才的青年,为什么情场上总不得意。他高中的女友一个考到了遥远的南方,现在基本上音信杳无;一个考到了师大,可是和她好了一阵子之后吊上了凯子,镇镇有词地对他说他不够大方,不如作朋友。都说兔子不食窝边草,他原本不想在本系内找女朋友,可是无奈自己耐不住寂寞,还是看好了几个不错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番折腾后还只竹篮打水一场空,于是作为一名有头脑的帅哥他一狠心,要化悲愤为力量,把有限的青春时光投入到无限的学习进步中去。学生会主席、三好学生、党票、奖学金……这些和美女比起来似乎更有使用价值,更何况他罗飞鸿天生优越,只要他肯干,哪一个不是他囊中之物? 想着想着他不禁笑了起来。不经意一抬头,见到外面窗外的路灯下一个白色的影子娉婷地一闪,刹那间他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那天夜里在教室走廊里遇见的女孩子又映入了他的眼帘。他不由自主站起来向外张望,只见对面的女生宿舍里也是人影幢幢,感情她们也在看书用功;可是那白衣女孩似乎不是他们外院的,要不然怎么这样个天香国色他怎么没听人说起,自己也没见过呢?不过,天这么晚了,那女孩在花园里瞎逛什么?想到这里罗飞鸿更加好奇,他探头探脑地想在黑暗里再次发现那女孩的形迹,眼神直勾勾地胡思乱想中,手里的笔记不知怎的一松,不期然掉到了楼下的草地上。 “操!”罗飞鸿骂了一句,扫兴地下了楼,出了宿舍。绕过一条小路,来到那草地上想拣回自己的笔记,可是刚出了大门,就见路灯下那白衣裳的女孩子拿着自己的笔记借着昏暗的光线在端详着。她的脸在幽暗的路灯下显现出楚动人的姿态来,罗飞鸿的脚象上了发条一样,再也管不住自己了,他径直走向那女孩,到了近前,张口说:“同学……同学……怎么又是你啊?” 那女孩抬头一见是他,竟然露齿一笑,嘴里象是有两排洁白的花瓣,说出的话也芬芳可人: “原来你自己不记笔记,到了要考试才复印人家的,你们男生怎么都这么懒?” “嘿嘿……”罗飞鸿见她说话大方,竟然不知所措。 那女孩把笔记本递到他面前,可是罗飞鸿眼里哪有什么本子,只见到一只玉色皎洁的小手在他面前。他看得发呆,哆哆唆唆地把本子接过来。心跳气喘,那一句无力的谢谢,也不知道那女孩子有没有听到。 “你怎么了?”那女孩见他不正常,笑意盎然地问道。 “没事……我没事……”罗飞鸿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 “天晚了,你快回去看你的书吧。”女孩摆摆手,礼貌地一笑,转身向小路的深处走去。 罗飞鸿拿着笔记本,乖乖地嗯了一声,拖着脚步神智不清地就在路灯下往回走。一路上花香绕树影,月色染清风,他也不知道自己都在想了些什么,只是走啊走啊走了很长时间,他才一抬头,惊道:“咦?我怎么又走回来了?” 果然,前面还是那盏路灯,因为只有哪个路灯下有一条石椅。那女孩坐在路灯下,也拿了一本书在看呢。他见罗飞鸿转回,调皮地说:“怎么?你又忘了什么东西?” 这一句话间罗飞鸿脑海里转了好几个弯,他镇静下来,彬彬有礼地说:“屋里太热,我想出来看书……没想到这里已经有人坐了。对不起。” “没关系,一起坐好了。”那女孩自觉地挪动身子,坐到了石椅的一侧。那石椅很长,并列坐三五个人没有问题。罗飞鸿脸也不红,端起本子也坐到了石椅的另一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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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时分,孟涛熬不住困倦。终于把书一合,回到寝室里要睡觉。看见床上张仲文无忧无虑的睡得香甜,不无羡慕地叹了口气。张仲文未雨绸缪,一星期前就开始背革命史,在大家都在准备专业课的时候他一边玩一边看他一学期都没有翻过一次的政治书,结果专业课他不多不少还算体面地及格了,公共课也准备得差不多,无须临阵磨枪,倒也落得个清闲。 郭锐见孟涛收兵,也不想再看,对旁边的姚乐宇说了一声:“小毛,别看了,去休息吧,养足精神明天好考试 .” “不行啊。我还有很多页都没有背下来呢。阿锐你要陪我!”姚乐宇眷恋地看了郭锐一眼,撒娇说。 “好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郭锐已经适应了姚乐宇的这种依赖。在姚乐宇面前,他习惯了扮演强者和大哥哥的角色,那种可以关照一个人,爱护一个人的发自内心的喜悦,他虽然没有表露出来,可是已经渐渐成为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郭锐打了个哈欠,强打精神又拿起了笔记。姚乐宇见他疲倦,诡秘地一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阿锐,不要犯哦!我有好东西的!”说完神神秘秘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是一盒石林烟,白色的包装,在灯光下闪闪发亮。郭锐皱眉头说道:“你从哪里搞来的?” “我买的啊!”姚乐宇得意地说。 “你学什么不好,学抽烟!”郭锐的语气变得很严厉。 姚乐宇习惯性地眨着眼睛,抿嘴一笑:“阿锐,你以后不要再抽那种一元几角钱的烟了,多丢份儿啊?你没有钱的话,我买给你!不过,你不可以抽太多的啊!这个,就是给你的!”他说完把烟塞到郭锐怀里,很幸福地看着郭锐,好象一个做了好事后等待夸奖的小学生。郭锐和他一起近一年多,早就不分彼此,不过,这盒烟那在手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滋味。他没说什么,烟买来就没有理由再退掉,他叹了口气,掏出手绢来擦了擦姚乐宇头上的汗,然后熟练地撕开烟盒,套出一支。第一口烟的吐出来,他伸展开胳膊,仰着头,好像很陶醉。姚乐宇知道他很开心,不理解地问:“抽烟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你们都那么喜欢抽烟?” “你小孩子一个不懂的。”郭锐第一万次仔细地观察眼前的姚乐宇:他今年18岁了,健康,活泼,没有心事;一对明亮的大眼睛和圆圆的鼻子头让他看起来就象一个长不大的娃娃。他喜欢小虎队,会唱他们所有那些过了时的但是却是歌颂青春的歌曲;个头不高但是喜欢打篮球,每次总见他挤在人堆里高兴地蹦蹦跳跳大喊大叫,可是几乎没见他手里摸到过球。他喜欢吃肉和甜食,可是怎么吃都不见他发胖;他睡觉的时候会蹬掉被子,一着凉第二天肚子就 会痛。他好奇心强胆子很小,张小文主持午夜怪谈讲鬼故事,他想听却很害怕,越听越害怕,越怕越想听,最后总是吵着要和自己一个被窝,抓住自己的胳膊,神情紧张大气不敢出地露两个耳朵在外面。他身上有他妈妈给他缝制的香草枕头里的香味,他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都要数一下脸上的青春痘,他有一颗虫牙没有拔,疼起来的时候要将故事给他听他才能睡着…… “阿锐?你笑什么?”姚乐宇见郭锐盯着自己发愣,在他面前摇了摇手掌。 “没,没什么的……”郭锐回过神来,手上的烟已经烧掉大半了。 “都几点了你们还不睡觉,毛主席说了,不会休息的人就不会工作!”张仲文穿着拖鞋,哈欠连天睡眼朦胧地从宿舍里梦游出来去上厕所。看见走廊上还有那么多人在看书,不以为意地说。 “拜托啊,那是列宁说的吧!”姚乐宇喊道。 张仲文嘻嘻哈哈地进了厕所,几分钟后提着裤腰带凑到他们身前,皮笑肉不笑地说:“背得怎么样了呀?” “去睡你的大头觉吧!讨厌鬼!”姚乐宇对张仲文向来没有好腔调,他羡慕张仲文那种逍遥自在的生活方式,也有些怕张仲文神神秘秘的言行,张仲文也总欺负姚乐宇,总拿话噎他,看出来他胆子后就总说一些鬼啊神啊的事吓唬他,要看见他脸发绿不敢睡觉不敢独自上厕所才高兴。 “呦……抽石林呢?给我一支!”张仲文看见郭锐纂在手里的烟,眼一发亮。 “不给你!今天早上你骗我说吃大葱能增强记忆,结果我啃了两根大葱之后拉了一上午肚子!搞得我要看的书都没有看,还要熬夜!哼!说不给你就不给你!”姚乐宇挡在郭锐身前,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面红耳赤地拦着郭锐防止他给张仲文烟。 “哼,你真是狗咬吕洞宾……算了,跟你说不清楚的。我去找小罗要去,不打饶你们俩花前月下的了……嘿嘿……”张仲文很流氓地做了个鬼脸,去找罗飞鸿。他知道罗飞鸿躲在走廊尽头,迈开大步就去找他。转过身来到有凳子可是没有人的角落里,挠挠头自言自语道:“咦?人呢?”说完不自觉地望向窗外,只见一轮微红的月亮抑郁地挂在半空,星光凝固,几丝阴云淡淡;他抽抽鼻子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脸色忽变,一拍大腿叫道:“不好!” 张仲文飞奔到姚乐宇和郭锐面前说:“你们看见小罗了吗?他是不是出去了?” 郭锐见他神色不对,放下书本问道:“刚才见他下楼了,可能是背不下去出去散步了吧?小文,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糟糕!这个桃花星,找死啊!”张仲文顾不得多说,提了提裤子慌慌张张朝楼下跑去。郭锐看出来发生了不寻常的事,喊了一声:“小文,我和你去!”也追了上来。剩下姚乐宇呆在走廊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满意地嘟囊着:“搞什么嘛,你要给他烟抽就给呗,用不到大惊小怪地跑到外面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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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外面的花香味怎么这么浓啊?”郭锐一出楼门也觉得今天晚上有些古怪。他看见张仲文站在路口,左右观望,他走上前问:“小文,到底怎么了?” 张仲文回过头,皱着眉头说:“阿锐,小罗怕是有危险!” “你看见坏人了吗?在哪里?我们打电话给保卫科吧!小罗也真是的……这么晚了他到哪里去了?”郭锐是一个很冷静的人,他向月光花影的远方望去,没有见到人,只见到夜色深沉,天地间一片安逸。 “阿锐,你跟在我后面,不管看见什么,你都不要慌!好吗?”张仲文期待地看了他一眼,接着沿着小路跑了起来。外院的花园有一半在两栋宿舍之间,还有一半延伸到教师家属住宅区的后院。有一条六百米左右的小路环绕整个花园一圈,而在花园中央则是一些北方常见的松柏榆杨,季节花卉。最显眼的就是东侧路旁边的十几棵丁香花,现在正是它们盛开的时候,所以整个外院里都是丁香花的香气。 郭锐有些担心罗飞鸿,这深更半夜的他跑出去,好半天没有回来,而且明天还要考试,他应该不会走远,还真说不准遇见什么麻烦的事了呢。罗飞鸿平时与他不很亲密,不过郭锐太忙,没有时间考虑那些人际关系之间的奥秘与长短,所以一年多来也无非是室友同学那样的你来我往;不过,他看张仲文一脸的忧郁和焦躁,预感到好象是罗飞鸿出了什么事,他没想太多,很自然地就跟了出来。 午夜过后,凌晨寂静的夏夜,月光如薄雾笼罩着树影婆挲的小路,那天上的星星一动不动,就象无数小孩子睁眼睛在凭心静气地观望大地上发生的一切。青青小草中矢车菊铺满了水沟旁的洼地,蟋蟀的声声低鸣催眠着含苞欲放的美人蕉,那松枝柳臂上,也不知栖息了多少欢舞一天的彩蝶,在那沉寂中聆听花枝有梦,夜露无声。郭锐跟在张仲文身后,走在这条熟悉的小路上,渐渐觉得不对,他发觉两边的松树和垂柳好象不知不觉中排成了一道密不透亮的 墙,只剩下他们两人中间的一条路,而且走了十分钟了,好象还在原地打转,连回宿舍的路都不知道隐没在哪了……他有点心虚了,喊了一声:“张仲文……我们,我们走到哪里来了?” 张仲文也不走了,站在路中央,纵纵肩,笑呵呵地说:“我们还在花园里,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郭锐追问道。 “只不过,我们遇见了鬼打墙。(注A)” “什么,什么,鬼……小文,你别乱说啊,哪里有什么鬼的!”郭锐心跳加快了,一滴冷汗从额头滴落。 “哼,你不用怕……这点小伎俩,我还不放在眼里。”张仲文目光炯炯,扫视四周,“跟我走!”说罢他又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郭锐跟上他,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几分钟后,果然又绕回到了原地。而且空气中的花香简直就象在燃烧一样,熏得人都要醉了,郭锐头昏脑袋胀,神智逐渐模糊起来。他强打精神说:“小文……我们这是怎么了?” 没想到张仲文根本没理他,站在路中央,不知对谁地指着四周喊了起来:“你们想玩是吗?好,爷爷我就陪你们玩!” 说罢把裤子一扒,掏出家伙,挺胸抬头,一泡尿撒将下去,顿时间马上花香力弱,树影开合,路灯的光也亮了起来,郭锐闻到那尿臊味,打了个冷颤,立刻清醒了许多,他一抬头发觉周围又恢复了他熟悉的道路,宿舍楼的灯光就在他不远处闪亮。张仲文提起裤子,骂了一声:“别跑!”就跋足狂奔,飞也似的跑向花园深处的树林间。郭锐怕他有危险,无奈地又追了上去,恍惚见他见到张仲文前面的好象有一个小孩子的身影。花园里面地方不大,没跑几步张仲文就在一块低地前停了下来,那小孩钻进一个树洞里不见了,张仲文喘着气开始骂:“小东西,算你跑得快!要是下次再叫你爷爷我碰上,我就囫囵个把你吞了,要你娘连跟骨头都见不着!” “你在对谁说话?”郭锐撵上来问。 张仲文摆摆手:“看见小罗了吗?” “没有啊。我还以为你看见他了呢,不然那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张仲文伸出右手,手指捏了几下,鼻子又在空气中嗅了起来,面色低沉,惊道:“不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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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飞鸿也忘了自己怎么就和那个女孩搭上茬了,总之他现在宁可书不看了,觉不睡了,明天的试不考了,他也要和眼前的这个女孩说下去。 “你好象不是我们学校的……以前怎么都没见过你?” “我没有上大学的,我是高中毕业后就参加了工作,家在外地,今年春天我的爷爷身体不好,我来照顾他一阵子。我爷爷家就住在你们外语学院花园后墙的家属楼里,我晚上没什么事,见这里花开了,就出来看看,散散心。”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那,那,我可不可以问……” “你想问我的名字?那你要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姓罗,我叫罗飞鸿,飞是高飞的飞,鸿,就是鸿雁的鸿,我的笔记本上有的!” “谁知道你是不是连别人的名字也印下来的,呵呵。”罗飞鸿发现这女孩特别爱笑,她的笑不是那种兴高采烈的,也不是那种眉目传情的,而是一种在感激什么的笑,她好象有一件很开心的事在心里,不想说出来,只这么一直笑下去。看见这样动人的笑容,罗飞鸿忍不住说:“你好象很开心啊,从我见到你到现在,你就一个劲地在笑。” 女孩子弯弯的柳叶眉舒展开来,淡淡红唇笑出一个月弧,她反问罗飞鸿:“那我为什么不开心?人活着不就是很开心的事吗?我没念过大学,不懂那么多;不过我看你们这些大学生,怎么好吃的好过的好,一天到晚还都愁眉苦脸的呢?” 这句话说出来,罗飞鸿马上接口道:“那是因为最近在考试……” “呵呵……你们这些学生,平时不都很威风的吗?我看你们一个个都很有学问的样子,谈天说地,无所不知的,怎么一个小小的考试就怕成这样?” 要是换了别的什么人,罗飞鸿一张能言善辩的嘴早就云里雾里的填塞起来了,可是在这陌生女孩面前,他却乱了思路灭了气焰潇洒不起来。他支支呜呜觉得一肚子的话哪一句都该说哪一句又都不该说,最后只有汗颜一笑。 “你的中国革命史看得怎么样了?”那女孩似乎很关切地在问他。 “哎……别提了,背了好几天了,可是总也记不住多少。我看及格是差不多的,不过,想考好是没什么希望了。”罗飞鸿竟然很诚实地对她说。 “想在几天时间里记忆那么东西是有点难。”女孩理解地回答道。 “不过也没什么了,我这个人要求不高的。”罗飞鸿腼腆地低头。 “你看那是什么?”女孩朝远方一指,罗飞鸿寻声望去,除了路灯光和小树之外什么也没看见。就在这一瞬间那女孩子的小手在空气里一抓,接伸开手掌,吹了一口气,几片白色的花瓣随着一股清风送进了罗飞鸿的耳朵里。罗飞鸿只觉得凉风入脑,奇香化骨,不自觉地打了个颤,他转身对女孩说:“什么也没有啊?” “我得走了,你的朋友来了。”那女孩脸色变得有些惊慌,她匆匆起身对罗飞鸿说:“你再看一遍笔记吧,你明天一定会考得很好的。” “怎么你要走了吗?”罗飞鸿对她突如其来离别感到不甘心。 “是啊,天太晚了,我爷爷要不高兴了。”女孩四下张望着,白晰的脸上突然变得很紧张。 “可是……” 女孩转身跑出几步,来到一棵树下,转身微笑着说:“我姓丁,叫丁宁。罗飞鸿,谢谢你!” “谢我?是我该谢谢你吧!”罗飞鸿傻呆呆地说。 “我……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你?”他知道这些话有些讨好的嫌疑,可是眼见那女孩要隐没在树丛中,他心里一着急就喊了出来。 “晚上的时候,你沿着小路尽头树十四棵松树,就能找到我了……”声音还在罗飞鸿耳旁萦绕,洁白的裙角和美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树后。 “罗飞鸿!你在那里干什么?”身后传来张仲文和郭锐的声音。罗飞鸿好象从梦中惊醒,一回头落寞地看了看二人,多少有些羞涩地说:“没什么。” “没什么?”张仲文狐疑地沿着丁宁消失的地方追出去几步,淬了口唾沫,恼怒地转回来对罗飞鸿说:“你遇见什么人了是吧?” “嘿嘿……”罗飞鸿一半得意,一半回味地笑着。张仲文看他那痴迷的模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叹道:“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 那天夜里罗飞鸿果又真看了一遍笔记,近两点钟的时候他终于在床上合衣而眠。月色朦胧中他仿佛看见窗外下起了片片的细雪,那女孩身上奇异的香气又袭上心头……而那雪片从窗子的缝隙飞进来,落到他的脸上,竟然是柔嫩纯白的丁香的花瓣,耳边清脆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我姓丁,我叫丁宁 , 晚上的时候,你沿着小路尽头树十四棵松树,就能找到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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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科中国革命史考完了之后,暑假就真的到来了。学校安排考试是很有深意的,要大家在解放之前体会一下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艰辛,那么革命胜利后的自由和幸福享受起来才更有味道。寝室里的人来自四面八方,假期计划也天差地别。张仲文要等他爸爸来接他,然后全家人到南方去旅游,可是看起来他并不快乐,一幅老大不情愿的嘴脸。孟涛家里有一地的农活在等着他,一年多的高等教育让他一想起那一望无际的田野也有些心惊肉跳。郭锐 找了一大堆的活,有教育业的有服务业的还有工商业的,说穿了就是白天去给麦当劳站台晚上去拯救一个语言弱智的小孩白天和晚上之间给一家天然饮用水公司发宣传资料。罗飞鸿好象没什么事,可是考完试之后他特别留恋起学校来,说要在这里“清闲几天”再回去。 考试结束后第二天晚上,罗飞鸿又神秘失踪。隔壁的寝室里只剩下姚乐宇还没有回家,他家比较远,他没有买到卧铺票所以晚走一天,和剩下的张仲文和没打算走的郭锐住在了一起。晚上张仲文又讲了一个鬼故事,结果就又把姚乐宇讲到郭锐的被窝里去了。张仲文心里嫉妒,那可是帅哥的被窝啊――张仲文善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怀疑姚了宇宙根本就是借题发挥。不过碍着郭锐的面子他也不好意思讽刺什么,三个人晚上没什么事,就聊天。 “小文,这一阵子你眼抽的好凶啊,半夜里总听你咳唆,你是不是失恋了?”郭锐在黑暗里被姚乐宇挤得不能动弹,可是嘴里却不闲着,他现在要比刚来的时候开朗多了,也挺健谈的。他过的很充实,学习,打工,还要看小孩,过去的阴霾和辛酸随着大学生活渐渐被掩盖,被一种匆忙而又愉快的生活所取代,所以人也精神多了,性格里闪光的一面也渐渐显露出来。 “你和我哥一个口吻,有点什么事就和谈恋爱联系起来,烦不烦啊你?” “嘿嘿,对了,最近怎么没见你大功哥啊?” “那个汉奸给洋鬼子当猪头翻译官去了,现在是人民币马克大大地有,还陪着游山玩水,臭美着呢。” “你大功哥真好,一看他就知道是个好人。” “还行吧,就那么回事了。”张仲文听了甜滋滋的,心想也你不看看是谁哥。 郭锐和张仲文随便地说着话,姚乐宇一声不吭,睡着了一样地不出声。郭锐渐渐压低了说话的声音,可是他隐隐约约听见身旁的人在他的被窝里传来鼻孔堵塞的“呲啦呲啦”的声音,他不禁轻声问:“小毛,你怎么了?” 姚乐宇没有回答,郭锐摸了一下他的头,责怪地问:“你是不是想上厕所啊?我陪你去啊!” “阿锐,我明天就回家了……”姚乐宇用一种委屈的腔调说。 “回家还不好吗?你不是特别想你爸爸妈妈吗?去年中秋节的时候是谁躲在厕所里抹眼泪来着?冬天寒假的时候谁第一个飞上火车的?要回家了你还不高兴?”郭锐是发自内心地羡慕着姚乐宇能有这样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庭,以至于有的时候,他在姚乐宇面前都会产生一种自卑。 姚乐宇没有继续说话,他悄悄地抱住了郭锐大一只胳膊,很用力地搂在怀里。这一刻郭锐突然停止了呼吸,一种很熟悉也很陌生的感觉让他浑身无力,他克制着自己的疑惑继续说道: “你赶快回家吧,不然我都要你缠死了,小毛啊小毛,你怎么就长不大啊?” “阿锐,你到我家去吧?我爸爸妈妈可好了,他们都很感激你照顾我的,也很喜欢你,你到我家那里过暑假吧!我带你去我家附近的蛋糕店里吃水果蛋糕,还带你到我小的时候的藏宝洞里去看我攒下来的变形金钢的画片!我还……” “等以后吧。我一定会去的。”郭锐打断了他的话。 “阿锐,你就那么缺钱吗?你不是都攒够了下学期的学杂费了吗?我看你好累的,你就休息一阵吧。” “你敷衍我,哼,不理你了!”姚乐宇话这么说,可是手却没有松开。张仲文在一旁听着,心里面真不是滋味,姚乐宇撒起娇来真有一套,有的时候他也很佩服。撒娇是人的天性,有的人撒娇成瘾,看别人撒娇自己也想撒,可是这种事要有对象的。现在目标不在,他张仲文真是活吃了二十五只老鼠――百抓挠心,听着郭姚二人有心无意的心理游戏,他又气又恼,用被子蒙上头,独自生闷气。 早上郭锐醒来的时候,姚乐宇已经走了。他的车次早,见郭锐睡得很香没有忍心吵醒他。在郭锐的枕旁留下了一个礼物盒,旁边龙飞凤舞地写了一张纸条:阿锐:我回家了。记得给我打电话啊! 你的生日在假期,我赶不上了,提前送你礼物,你不许不喜欢! PS:记得按时吃饭,不可以吸太多烟。 你的小毛人走了,身上的味道还留在枕边,被窝里是两个人的体温,暖着两个人还没有散尽的美梦。郭锐愣了好半天,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纸盒子,然后开心地笑了起来。 里面是一个机器猫小叮当造型的小闹钟,咧开嘴聪明可爱的笑着。就象某一个人,某一张脸,某一个表情。 “你的小毛?”他看着那张纸条,在心里念着。他突然发现,原来他也是可以拥有一个人的,他郭锐,在这个世界上,其实除了为生活奔波之外,其实也并非一无所有。他突然抓起一件衣服,朝对面的张仲文扔过去,大喊大叫道:“喂!张仲文!起床了!别睡了!” “你要死啦!”那边的张仲文痛苦地应了一声。 郭锐抬起头,窗外是六月末充裕的阳光。他伸了个懒腰,沐浴在朝阳的光芒下,感受着来自全世界的温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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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仲文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他也不是和罗飞鸿有多么深的兄弟感情。只是有些事情,他真的是看不下去了。这几天罗飞鸿白天在宿舍里睡大觉,看小说,根本不想着回家;一过中午就坐立不安,等着盼着太阳落山。然后天一黑就没有人影,不到后半夜不会回来。整个人智力似乎衰退了,总自己对着镜子傻笑,自言自语。郭锐早出晚归的,平时和罗飞鸿话也不多,更没注意到有这回事。张仲文看在眼里,没有直接发表意见;只是一个劲冷笑。 一个星期之后的夜里,罗飞鸿垂头丧气地回到宿舍,睡意全无,在床上翻来复去。张仲文躺在床上突然问他:“你的妹妹是不是说她要走了?” “是啊。她说他要去南方。” “没留电话号码联系地址给你?” “没有,她说他家里人管得严,没有告诉我。……嗯?小文?你知道我……我对你说过吗?”罗飞鸿说着说着觉得不对,他和丁宁夜里约会的事情被丁宁一再嘱咐不要告诉别人,他也的的确确一直守口如瓶,没有对任何讲过;可是张仲文怎么就知道了呢?他呆呆地看着张仲文,有些吃惊。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我是什么人,你那点桃花运还看不出来?” “嘻嘻,小文,都说你是半仙,不,不对,是大仙,果然厉害,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既然你都知道了,做兄弟的也不瞒着你,哥哥我这次是真的动了心了,你拉兄弟一把,看我和她有戏吗?”罗飞鸿自觉地掏出一支烟来,递到张仲文眼前。 “这你先别忙,我问你,她对你做了什么没有?我是说,那个。” “小文,这次你可走眼了,人家丁宁可不是那样的人。她很正派的,哥哥我在她面前都不敢放肆,她人真的不错,我现在都琢磨着,一定是我上一辈积了德,这一辈子才会遇见这么好的女孩……” “行了,别夸了。今天她不是说要走了吗?” “可她说明年还会回来的。”罗飞鸿被戳中了痛处,失意地低下了头。 “那她没说为什么要走吗?” “她是来照顾她生病的爷爷的,现在她爸爸要她出国念书,所以要走了。她明年这个时候还会回来的。” “哈哈……这么漏洞百出的理由你也信。她什么时候对你说的?” “今天傍晚。” “什么,她天没有黑就出来了?天啊,这是个什么世界啊。”张仲文在心里说着。而罗飞鸿却不自觉地回想起今天傍晚的情景:离别时候总是云淡风清,可那满园子的花香却不管人是不是烦恼伤神,一阵阵一缕缕地绕人心弦。 罗飞鸿痴痴呆呆地看着丁宁,黄昏中的她一身白衣在夕阳里被镀了金,焕发一派不可亲近的神采;就连脸上含情脉脉的温柔,也是恍如隔世般不可接近。罗飞鸿本来就不是什么耐得住性子的人,他一动情就问道:“你为什么一到这个时候就要走啊?明年?明年要多久才到啊?你家在哪里?你爸爸为什么一定要你去那么远的地方?” “你这人真是有趣,你才不过认识我一个星期,我们不过说过几次话而已。我一走,你就那么激动?” 罗飞鸿也知道自己没有理由挽留人家,只有悲凉地笑笑。他和丁宁几夜来无非是文雅有礼地交谈,甚至到现在他和人家都交谈了什么,他也大多记不得。在他脑海里,除了夏夜晚风花香弥漫之外,就是月光中女孩温柔的笑容,除此而外,不做他想。 “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明年,明年等你见到外院里的丁香花都开了的时候,我就会来了。我和你有一段缘分,不过今年还不是时候……”丁宁喃喃地说道。 罗飞鸿总觉得她的话里在暗示着什么。可是见丁宁表情严肃,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好再追问。只是拘谨而很小声地插了一句:“那好,我等你……” 丁宁眼中一亮。轻笑无语,她总是默默无闻地消失在罗飞鸿的视线中,也不让罗飞鸿送她回家,这一次也不例外,人影飘摇,芳踪已没。只留下一句:“你记得我就好。” 张仲文从罗飞鸿的苦样子就猜出个大概,他安慰地说到:“小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既然说明年还会来,那她就一定会来的。不过到时候,你可以小心了,她可不是普通的吃素的主儿,你艳福不浅,我们也有好戏看了,……哼哼。故事刚刚开始,你可要准备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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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结束后,张仲文的爸爸扬言再也不带他出去旅游了。因为张仲文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副无精打彩死不死活不活的样子。他对祖国的大好河山只有一句话可以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 他旅行的唯一收获就是骗他爸爸说那是VCD买了一台索尼Playstation的游戏机,等他爸爸发现上当受骗后已经晚了,张仲文连人带游戏机已经一起跑回学校去了。张仲文别的没有,就是有钱有心思琢磨着玩,他知道杨立功的宿舍有电视机和电源,就以每小时一元钱的价格把游戏机出租给杨立功,然后他就可以借用场地和资源去玩次世代游戏。杨立功也喜欢玩电子游戏机上的足球和射击,其实他之所以纵容张仲文的主要原因在与他觉得让张仲文在自己 宿舍里玩总比让他跑到外面饭也不吃地挤游戏机房强。 新学期刚开始没有多久,张仲文的爸爸觉得有必要让杨立功管理一下他贪玩成性不务正业的孩子,就动用自己的人力关系让学校的校长给杨立功调了一间单身宿舍,并勒令张仲文搬过去和他哥一起住。因为杨立功老实正派在家里又对张仲文好是有目共睹的,封建家长希望杨立功能看管好顽劣的小孩子,另外也是希望自己的孩子生活条件能更好一些。 张仲文听见这个消息的第一反映是:“怎么办!” 杨立功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反映是:“怎么会?” 张仲文心里翻了五味瓶,他现在已经是一个青年了,而问题的关键在于,他早熟。他对杨立功有一种很原始的感情酝酿积攒已经到了一个足够量变促成质变的阶段。张仲文是妖精,妖精的特点就是胆子大,无法无天;一方面他也是人,人的特点就是欲望多,难以满足。张仲文记不清哪一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满足于在杨立功那里撒娇取宠了,他现在是个大人了,他要做大人做的事情,他确信自己会做,他也做的出来。可是同时他也恐 惧,他与杨立功之间有一个名义,那就是兄弟。名义就象衣服,你可以穿着衣服去做无耻的事情而不被人说任何闲话,而你要是不穿衣服去做一件很道德事情,那就会被人说你无耻。张仲文觉得自己穿着衣服做一些无耻的事已经很多年了,现在这件衣服让他很烦,他不想再穿了;而在脱与不脱之间思量着,计算着,犹豫困惑着。这感觉就象一个以纯情玉女的形象混了很多年的电影明星为了拯救自己的票房,尝试三点上阵之前的挣扎。不脱的话,一定是 前景暗淡命运坎坷;而脱的话,搞不好会身败名裂臭名远扬;总之生活就是这样,爱拼才会赢,幸福必须冒险。只不过,投入与产出的利润问题,要好好研究一番。 于是张仲文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一直等到杨立功都搬了家了,家里也来电话催了,他还是没什么动静。 很快又要到十一国庆节和中秋节了,郭锐竟然说他过几天要回家。他假期打工攒了一点钱,托女生给他买妈妈买了一件羊毛衫,他翻来复去地拿出那件小号的颜色朴实的衣服在床上摆弄,爱惜地抚摸着。郭锐告诉张仲文,这是他第一次给他妈妈买东西。他妈妈年纪不大,刚四十出头,喜欢这种麦黄色毛衣,可是她没有钱买,总穿破衣服,缝了又缝补了又补的。这回他自己挣钱了,他妈妈可以穿上新衣服了…… 因为两个节日日子靠得很近,所以学校一高兴就放了九天假期。郭锐似乎很着急,竟然提前请了两天假,带着那件给他妈妈买来的衣服春风得意地上了回家的火车。可是没等到假期开始,他请的假还没过完,深夜里他就披霜带露地回来了,把宿舍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他什么话也没说,倒头便睡。一睡就是一整天,一象体格强健的他竟然发起了高烧,张仲文因为VCD事件不敢回家,躲在宿舍里避风头,傍晚时分叫郭锐起来吃饭,怎么推他他也不醒, 才叫大事不好,连拉带抗把他抬到了卫生所。姚乐宇本来想当天就走的,见郭锐病重就留了下来。没有人知道郭锐身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他这么早就从家里回来了,为什么一回来就大病一场。事情到了第三天才清楚…… 郭锐的烧退下去一些之后,他坚持要回宿舍。烧轻了,可是人痴痴呆呆的,半夜里他坐起来,伸出手抓着天空,哭着喊到:“妈……你是叫他逼死的!” 他这么一喊不要紧,把一旁守候他的姚乐宇吓个半死。慌忙起身来到他面前,询问道:“阿锐,你怎么了,谁死了?” 郭锐通红的双眼盯着姚乐宇看了一会儿,突然伸出双臂 一下子把姚乐宇抱在怀里,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一边一哭用断断续续的话说着:“我妈妈死了……今年春天就死了……我都不知道啊……” “我妈妈是被他们害死的,打死的……她到死,都还没有吃一口我挣来的饭,穿上我买来的衣服……我要是在家……她就不会……” 姚乐宇抱住郭锐,任凭他的眼泪与悲伤倾泻到自己怀里。看见郭锐如此大哭,他也很难受,他摸着郭锐的头发说:“阿锐,你别哭了,你还有我啊……” 郭锐尽情地在姚乐宇有些单薄的怀里嚎陶大哭着,好象他积淤的全部不满、郁闷和哀愁,都要在今天暴发出来。他把姚乐宇死死地抱住,就象一个要淹死的人抱住水中的一快舢板,那就是他生命的全部希望所在,只要他一放手他就会被他的命运所吞噬和淹没。张仲文一件这副情景,什么也没说,穿上鞋子出去凉快了。屋子里只盛下郭锐和姚乐宇两个人,被黑暗包围。 不知道郭锐哭了多久。他才停下来;男子汉总是擦干眼泪后才出现的,他哭够了,抹抹脸,竟然一笑,对姚乐宇说:“吓坏你了吧?” 姚乐宇呈强地摇摇头,用手轻轻拂去郭锐眼中残留的泪水,用一种极尽温柔的表情对他说:“阿锐,你要哭就哭吧,你心里要是还有什么事就一定要对我说。因为我是你小毛啊……我不想看你难受的样子,你难过我也难过的。” 郭锐抬起头看着姚乐宇,现在在他眼中的不是平时的姚乐宇,在此时此刻,经历了那么时刻的现在这个时刻,他面前的人,已经是一个神,是可以拯救他心灵和命运的神。而神正在对他温柔的微笑,用他温柔的手愈合自己的伤口,用他温柔的光芒治疗解救自己的苦痛,要把他温柔地从地狱带到天堂。 “阿锐,你有什么就都对我说出来吧。说出来会好受些。” 可是郭锐却很本能地摇摇头;在神面前他是如此弱小,如此胆怯。 “没有关系的,我是你的小毛,我愿意分享你的心事。我也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可是我怕你知道了,会笑话我。可是你既然都不愿意对我说实话,那我也就不对你说了。” 郭锐心里沸腾起希望的火焰,火焰的热量给他一点勇气,他痴痴地看着姚乐宇纯洁的脸孔,哑着嗓子说:“真的吗?那你先对我说,你说了,我就说。” 姚乐宇真诚的脸上出现一抹红晕,他不好意思拉起郭锐的手说:“其实我今年暑假之前到现在都在想这件事,想了很久了,怕你笑我,也不敢对你说……我胆子小你是知道的,我怕……” 郭锐的心脏承受不了太多的压力了,但是他还是泪光莹莹地说:“小毛,你说啊,对我说,你不怕,我就不怕!” 姚乐宇挠了挠头,羞涩地说:“阿锐,其实我从今年春天开始起就喜欢咱们班的戴薇薇了。我喜欢她那种性格喜欢她笑的样子和她说话的声音,我和她打过一次羽毛球,就喜欢上她了。我作梦都会梦见她的,她也喜欢吃草莓水果蛋糕的。前几天我写了一封信,可是我不敢给她……阿锐,你最有办法了,你说,我该怎么办?你不许笑我啊,这可是我的初恋……” 郭锐听得很清楚,可他没有管住自己,先是一丝微笑,然后是一脸嘻笑,最后是哈哈大笑,他笑得满脸紫红,浑身颤抖,前仰后合……最后抱住自己的膝盖,极力压制自己的笑,他虽然埋上了脸,可是姚乐宇却听得清从他胸膛里发出的气流剧烈摩擦挤压的声音。他先是看郭锐大哭,然后又见他大笑,感觉这不是件好事,他诧异地摇了摇郭锐的肩膀,埋怨道:“阿锐,你不许笑我啊……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别笑了,再笑我生气了。” “好,我不笑了。”郭锐抬起头,除了脸红一些之外,表情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小毛,你真好,本来我很难过的,一听这事心情好多了。你终于长大了,好,很好,你眼光不错的,戴薇薇是一个好女孩,你喜欢就去追她啊。你可不要犹豫,不然被别人抢了先就糟了。” “嗯,阿锐我知道。她也挺愿意和我说话的。” “我好了,就是累,我想好好休息,没什么事情的,天要亮了,你回去睡觉吧,听我的话,你明天回家过节,你爸爸妈妈还在等你呢。你收拾一下,明早坐车回家,好吗?” “阿锐,你真没事了吗?”姚乐宇又摸了一下郭锐的额头,冰凉。 “放心吧。我没事。你要乖乖地回家啊。” “那就好,我还答应了戴薇薇给她带我们家那里的蛋糕呢。阿锐,那你好好休息啊,我回去睡觉了,明天早上我就不吵你了。你要多吃饭啊!”姚乐宇留恋地看着郭锐。 “好。”郭锐重新躺下,盖上被。姚乐宇想了想,最后还是走出了屋子。他一关上门,郭锐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笑得合不拢嘴,最后一不小心他看见张仲问放在窗台上的一瓶安眠药。他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那小药瓶看了半天,最后伸出手去…… 他再次躺好之后,平静地呼吸着,他轻轻地对自己说:“……原来……我还是什么都没有……” “妈……我来找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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