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1.
包菜终于慢慢从听那首“十八摸”的恐惧中恢复过来,这应该归功于李海蓝,她总是那么无比柔情地叫包菜给她做东做西,这倒让包菜分散了注意力而没再去想那首“十八摸”了。
而我们洞人们与海蓝的相处也慢慢不那么尴尬了,我们甚至小心翼翼地跟她开起玩笑来。
赵玉和林华其实是最先原谅海蓝的,而当初也是她们最觉得海蓝不可原谅的――这就是女人。
一次我和赵玉又在教室吃饭时我说:“海蓝现在使起包菜来就象是使唤声控机器人似的了。”
赵玉说:“你懂什么,那对他们俩都好。”
“这我懂!”我说,“别当我弱智!”
“是吗?”赵玉笑了,说:“那好,你也当一会儿我的机器人玩玩儿。”
“是!主人!”我腾地起立作僵尸状。
赵玉乐了,说:“现在向左走两步。”
我摇摇晃晃地向左走了两步,象是某些零件已经起锈的样子。
赵玉更乐了,说:“现在往前走,到主人这儿来。……哎,对……给主人喂口饭……哎哎,别往鼻孔塞,程序有点问题……”
于是我带着咔咔的声响给她喂了口饭。
她有点得意忘形起来,继续遥控着:“现在往再左转,往前走……”
我一不小心碰了一下桌子,赵玉大乐,说:“……明显没有包菜那个型号好使,哎,便宜货……”
我拷!老婆不打,上房揭瓦!!
“喂别停别停……继续往前走……好,现在,你的面前就是我们千妖百媚的小雨儿了……”
我拷!她想干什么?!
“……好,现在你对小雨儿说……飞飞坨不再爱你了……”
机器人猛地转身,瞪着赵玉,她面色微红,我有点火光,问她:“难道你对我们的感情没有信心了吗?”
赵玉的脸更红了,她说:“开个玩笑嘛……遥控器怎么不灵了?”
开玩笑?!才怪!!不过一转念我又乐了,说:“哈,我还当玉宝宝真一点不吃醋呢,感情也是一干醋罐子!我说嘛,不吃醋的那是火星麻拐……”
“你乐什么呀你?!”赵玉愠怒地说:“机器人有这么跟主人说话的吗?哪个厂家生产的?……喂,你到底说不说……”
“说什么呀?”
“嘿,存储器还有毛病!说唐飞不再爱秦雨了!说飞飞坨只爱玉宝宝!说!”
“飞飞坨只爱玉宝宝……”我突然翻倒在一张课桌上作四脚抽搐状,大喊:“哎呀,病毒!有病毒!拷,半个月没更新防毒软件了……”然后我开始重复:“系统警报,即将关机。系统警报,即将关机……”
赵玉冲过来掐我,又乐又气地说:“老板,退货!”
2.
为了让海蓝早些康复,赵玉与包菜商定每天早晨带海蓝去跑步。
这个计划嘛,整体来说很不错,全民健身嘛!如果赵玉不硬扯上偶的话,那就很完美了!
但结果是每天早上六点不到,赵玉就勇闯夺命岛一样闯进一个洞,把正在做美梦的酷哥我几个巴掌扇醒,拖着曳着就扯下楼去,连厕所都来不及上就逼迫我陪着她、海蓝还有包菜一起去跑步。
我干上了三陪!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娘西皮!
不过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后偶慢慢就感觉很好了,早上跑跑步,一整天都神清气爽,更重要的是,偶某方面的能力又大步流星向世界民族之林的东方迈进了一个档次。这让赵玉很是得意。她笑盈盈地评价:“真不错飞飞坨,再这么过上个一年半载,三陪这工作你就可以转正了!”
不过我们碰上了个小插曲。
那天我们四大金刚风驰电掣地跑上了外语楼的小山坡,幽静中听到一阵无比熟悉的音乐声,是“灰姑娘”,带着一种典型的傣家风味的感伤,吸引我们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跑去。
我们穿过秋意甚浓的小树林,然后看到了秦雨。她正在空无一人的门球场中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四大金刚不禁看呆了。
是啊,那是她最喜欢的曲子了。
秦雨跳的灰姑娘与当年赵玉在英语角上跳的灰姑娘有很大的不同。
赵玉在这方面是个天才,她并不愿原原本本地按照原有的傣族风格跳,她只是借鉴了傣族风格,然后肆意发挥,并在舞蹈中随心所欲地加入了现代技巧和她自己对女性美的理解。
而秦雨,她象是终于参悟了傣族舞的精髓,完完全全地沉浸在了原汁原味的傣族风情画中,仿佛她自己就是一个傣族小姑娘了,踏着小竹桥,抚摸着凤尾竹,摇曳着她那已经浑圆的臀部。
秦雨说过她想要努力达到赵玉的水平……而我说过等她达到了那个水平,她就成了赵玉……
“小雨,你的进步越来越大了!”海蓝在秦雨跳完后笑着说。
糟了!!我立马警戒起来,如地下工作者一样朝包菜递了个眼神,包菜会意,马上说:“海蓝,他们三个看来要好一阵聊,我们先跑步去吧。”
海蓝嗯了一声跟他跑了。
赵玉仍在笑嘻嘻地回味秦雨刚才的舞蹈,没领会出海蓝的话有什么别的含义,我舒了口气。
“雨儿,原来你的舞跳得这么好的!”赵玉走过去拉住秦雨的手,然后两个人叽叽歪歪笑着聊起舞蹈来。我则无所事事地在一旁吟诗。
聊着聊着赵玉兴致大发,她把秦雨的磁带在录音机里倒来倒去,一边说:“好久没跳舞了,都怪某某。”她白了一眼正呤到“洞房跳出只大马猴”的酷哥我,说:“看来以后我也要象雨儿一样来晨练一下了,”她最后选中了一首蒙古曲子,说:“Good,今儿个先跳一段玩玩儿……”
她摁下了录音机,歌曲飘了出来,是那曲什么“蓝蓝的天空,飘浮着那白云,白云的下面,有我那羊群……”
于是我和秦雨的眼前又出现了赵玉那舒展自如浑若天成的舞姿……没错,她生下来就是来跳舞的!或者说舞蹈就是因为她而存在的!
那是一种不似人间的美。
我们又象是回到了那个五四节,赵玉在光亮处翩翩起舞,而我和秦雨只能在暗处艳慕和惊叹。
“天哪!”秦雨突然大叫起来,“你是那个跳‘思乡曲’的女生!”
完了!!彻底地完蛋!!
两年了,没想到秦雨也如此牢牢地记住了那支舞蹈,我还以为只有我记得。
赵玉的舞蹈嘎然而止,只有歌声在继续回荡,唱着那蓝天白云下的三头肥羊。
赵玉终于从惊呆的神情转为愤怒,她狠狠地瞪着正站在一起的我和秦雨,就好象看到了一对奸夫淫妇!
秦雨也总算意识到她那个甜蜜的小秘密终于在清晨的阳光中暴露无遗了。
“你们那年五四在一起!!……你骗我唐飞!你又欺骗我!”赵玉的眼圈迅速地红了。
“玉儿,你听我说……”我急了,“我没骗你……是有点骗你吧……可我没骗你……我想不骗你……可还是骗了你……我我我……”我他妈的什么时候会说厄瓜多尔语的我?难道我上二外上成白痴了吗!
“不!你还爱她!你还爱着她!!”赵玉的眼泪卟卟地滚落了下来。
“不不不不……不是不是……我我我……”我陷入了一种尴尬无比的情境。
赵玉大叫一声“你就是在骗我!你一直就在骗我!”然后她擦着眼泪飞奔离去。
“不,玉儿,你听我说!我没骗你……骗你是猪……猪骗你……”我用厄瓜多尔语大叫着准备追上去。
但秦雨在我身后紧紧扯住了我凄历地喊着:“飞!你不要离开我!你不要把我一个人丢下!……”
我回头,秦雨也已经泪流满面,她哽咽着说:“……飞,你说过你痛雨儿的……只有你痛雨儿了……”
我他妈的该怎么办我?!我要真是头猪倒好了!
不行,我得离开她了,她该爱谁爱谁去,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顾自己还他奶奶的顾不来。
我真的应该离开她了,尽管那就仿佛离开我自己一样难受,可是是时候了,是时候离开那个从前的唐飞了,尽管那让我心如刀割。
我一狠心用力推开她说:“不……雨儿……雨儿……照顾好自己……”
我转身追赵玉而去。
秦雨的哭喊就如那个我梦中的撒播忧伤的小精灵一样让我无比伤痛,它不依不饶地追赶着我,向我求助,让我心碎……她在一遍又一遍地哭喊着:“……飞,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没有人痛雨儿了……不要留下雨儿一个人……飞……”
但是我确实该离开你了,雨儿,尽管那让我心如刀绞。
九。
稍有理智的人都会象熊刚学长一样苦口婆心地教育我:对爱人隐瞒过去是很愚蠢地,是要不得地,是不正之风。嗨,其实这我也知道,可……不就是因为说来话长偶懒得说嘛!
不过这回看来不说是不行了,帮凶都已经招供了,我还能怎么着?!再不坦白,就真要严打了。
于是我在毛主席读书的地方举行了我的听证会……应该说,偶介个银还是蛮懂得营造气氛地,既然要说了,就让她身临其境嘛。
“……这是秦雨来我们学校前读书的地方……其实我大一的时候几乎每周都要来两趟……”
首席法官冷冷地哼了一声。
其实看到她那幅道貌岸然的形象,我心里暗乐,有点憋不住想笑,但我忍住了,现在如果笑出声来,肯定被拉出去毙了。
我带赵玉在第一师范逛悠着,这让我不知不觉有点陷入了大一时的回忆。这里到处都有着那个身着桔黄色体操服随着音乐旋转着的小妞的影子,仿佛突然之间她又会转到你面前用一个舞蹈亮相动作停住并笑得象朵春天的花儿般问你:“怎么样?好看吗?”
这不禁令我有些感伤。我就在这种感伤中向赵玉叙述了我和秦雨的“续集”。
“……说老实话……”我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说了,“……那时候我很爱她……从中学开始我就爱着她……直到现在我还常梦见她……”
我小心翼翼地望了赵玉一眼。糟了!她眼圈又红了。
看来老是不向人坦白真的不好,弄得我一点儿坦白技巧也没有,最后一句话很明显是不应该说的,娘西皮,要多多练习了。
“……玉儿……你别这样……你知道我现在只爱你……我只是有点放不下那段回忆而已……”
“不,”赵玉红着眼圈笑了,她紧紧搂住我说:“……不是因为那个……是我突然间看到我飞飞坨的真实感情世界了,……有点儿意想不到……”
她看到了我的真实感情世界?就如剖开我的大脑看到了皮层勾回?这让我有点不寒而栗……向人坦白仍然是让人恐惧的,这种事儿不宜多干――伤元气。
“……知道吗?……”赵玉擦了擦眼睛,以避免又哭起来,“……今天我才舒了口气……倒不是因为雨儿……你让我感觉你不会象对待你母亲一样对待我了……你让我相信自己不会遭至你母亲一样的命运了……这让我很开心……”
我的心瞬间往下一沉。
赵玉这时倒越来越开心起来,她在毛主席像下作了个红卫兵勇往直前的姿势,说:“祝愿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然后她向我招手,“飞飞坨,过来过来……”
我走了过去,嘴里哼哼着:“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她拉着我笑问“飞飞坨……你说毛主席他爹妈幸福吗?”她脸上是一幅设下一个套儿的狡狭笑容。
既然她这么有兴致,那我就配合一下吧,于是我曲意迎合她:“那还用说吗,主席他娘,连主席他娘的邻居的二舅生的第二胎认的干妈都会幸福得流油!”我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可我看不一定……毛委员在当上主席前回过他爹娘身边几次?我倒宁愿相信他爹妈是那种一心种田的老农,儿子当不当主席他们反正都种田。”
她的企图越来越明显了,但我已经在慢慢学习控制自己,我不想扫她的兴。
她继续凝视着我说:“……也许他们自己觉得与其要一个主席儿子,倒不如要一个跟他们一起种田的儿子来得幸福呢……”
对不起,我要打断她了,她的话令我想起了大三的中秋月,那是另一个仍未向她坦白的秘密。我母亲在那个月圆的晚上擦着老泪独自回到那个没有儿子的家……
“玉儿,不要说了……我根本就没有妄想过要成为毛泽东那样成功的人,毛主席是多么的伟大,而我只是屎克郎,我也真想回去跟父母‘种田’或是挑粪什么的,……”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这方面我到底只是初学者,我的泪水不可抑制地狂泄而下:“……可我很怕他们会失望……我很怕我妈妈失望……我也很怕你会失望,玉儿……因为我爱极了他们……我也爱极了你,玉儿你明白吗……”
她不是要看我的真实感情世界吗?好,我已经展露给她了,我撕开我自己的胸膛,把我血淋淋的内脏全部展露给她了,她会满足吗?她还不满足吗?
“噢,飞飞坨……”她扑过来紧紧搂住了我,全身剧烈地擅抖着,“噢,不要说了飞飞坨,你的脸白得象张纸似的了……”
然后我们在毛主席像下不怕牺牲地狂吻起来。
半天我才从刚才一阵撕心的悲哀中恢复过来,我推开仍咬着我的嘴唇的赵玉,说:“喂,行了,周围又毛主席又是中学生的,影响不好。”
跟赵玉在一起有个好处――眼睛变得越来越亮堂,因为经常冲洗。然后我们又总在在两个人的泪水都没干的时候笑起来。这让我们乍一看上去象神经病。
“行了行了,”我说,“我们总是这样,真没劲,下次换个花样哭。”
赵玉卟地笑了,说:“那下次就倒立着哭吧。”
“高,实在是高!”我说:“为了表示奖赏你这个创意,哥哥我带你去看看毛委员当年冬天洗冷水澡的地方。”
于是我们朝那口井的方向走去。
路上赵玉突然又坏笑着问:“喂,你现在真的还常梦见雨儿?”
一看就知道那是种不怀好意的笑,最后那句坦白还是不该说,拷!“是呀,你能把我怎么地?”我说。
“你……不会是春梦吧?……”
“我拷!好龌龊的堂客们!”
赵玉冲上来掐我,笑骂:“是呀,就龌龊,你又能把我怎么地?快老实交待……”好象我承认了是春梦她就会倍儿开心似的!!
“不是啦,三八,”我说,“就是梦见和她去踏青,纯洁得跟幼儿园似的。”
“那你梦见过我没?”她追问。
“这不是废话吗?频繁!”
“那梦见我在干什么?”
“拉屎!”
于是我们在毛主席的学校里毫无形象地扭打起来。
十。
1.
一个洞又一次看不到秦雨的影子了,而我也不再去监督她的学习。有时想到被孤独包围着的无助的她,我会一阵一阵地心酸。但我正在学习控制自己,而她,迟早也会长大的。
自从在赵玉面前坦白后,她屡次对我说:“我并不是要你就再不去理雨儿了,你这个人做事情怎么总是这么极端的,你这样会让我看上去象那种坏女人知道吗?”
咦?你什么时候不象了?我疑惑地问。
然后是一阵撕打,她又说:“……要不我们再一起去看看她?……”
我拼命吃饭装着没听见。
事实就是这样――我仍然是残忍的,我可以将那只哭喊着“不要离开雨儿”的小动物无情地抛在一边,任孤独将其攫去,就象那个大一时候的唐飞……
我并不是在报复她……我不会忍心去伤害她……无论她做什么,我都会找理由去原谅她……只是,这一点连赵玉也都还没有领悟:离开秦雨的意义并不仅仅是离开秦雨……
当秦雨孤单地站立在小山坡上哭喊着“没有人痛雨儿了”的时候,没有人看得见:我内心深处的某个人,在跟着雨儿一起哭泣……
没错我们相互都不再理睬了,我们在努力营造一种陌路人的气氛。
事实就是这样――我仍然是残忍的。我的面前是一片海,海上面飘浮着那架苍白的……无助的……摔破了一角的……风筝……
2.
好玩的是在我不再向自考宿舍发出连续不断的进攻后,风爷作了偶的接班人。他偶然地在一次同乡会上碰到位自考老乡,跟秦雨正住一栋宿舍。于是他们俩你来我去地打得火热了。
风爷总是对这种明显没有结果的所谓“爱――情”特别地感兴趣,他不愿卷入得太深,在这一点上老大常常教导他:“风爷,你怎么就不明白?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革命是暴动,是暴烈的行动!”
大头也会劝说他:“风爷,就这么一个学期时间了,你们还真要上演那部同名小说‘廊桥那什么――梦遗’吗?”
不过风爷有他自己的想法,他是这么跟我说的――“四年马上就要玩完了,再没段‘爱情故事’那就真没面子了!”所以他义无返顾地对红星照耀过的自考宿舍进行着持续不断的讨伐。
他开始花样百出起来,大冬天的他要去烧烤,并且来拉我一起去。我很感兴趣,马上问他去哪儿烧?他说去植物园,“还有,我也叫上了雨儿。”他补充。
“……算了,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事儿。”我说。
“唐飞,你怎么现在成了这样儿的了,一点都不大方……”
“怎么着吧你?!”我说。
风爷犹豫了一下,说:“你还记得那次住院你对我说的话吗?你说你想要个女儿,你会付出一切以确保她不受到任何伤害……记得吗?”
我惊呆了。把这段话和秦雨联系在一起,造成一种如此令我振惊的效果,以至于我忘记了呼吸。
“本来我不太想告诉你的,”风爷仍然在继续,“但没想到你变得这么不大方了……告诉你吧,雨儿已经找了男朋友了……”
我的下巴已经在我的皮鞋上擦拭。
“好吧……我去……”最后我说。
3.
结果风爷的浪漫约会演变成了一次集体活动――所有洞人们都出动了,还要加上赵玉、林华和海蓝。
我见到了秦雨和她的……男朋友。
那个兔崽子染了一头的黄毛,穿着奇装异服,吹着口哨,在秦雨向他介绍了我和赵玉后,他一脸色相地望着赵玉说:“哟,飞哥,没想到婶子也真的很不赖嘛!”
我努力抑制着自己一拳结果了他的欲望,笑着说:“是嘛?过奖过奖,地摊儿货而已。”
那兔崽子于是狂笑……我真的很想结果了他。
但我转头看秦雨,她也在笑,她一点都没觉得丢面子――我拷,这回她的叛逆可作得比我要彻底多了,她如今已经完全是个叛徒了――她找了个外星人作男朋友,她根本就叛变了地球!!
可是我又想起了风爷来之前说的那段话,他怎么会有这种联想的,真令我不寒而栗。
有了这么个金毛狮王在旁边,洞人们根本没了跟秦雨开玩笑的兴趣,于是大伙儿都拿风爷和他的名叫“宋娇”的小女朋友开涮。
“风爷,知道你现在让我想起什么词儿了吗?”大头咬着鸡腿说:“……枯木逢春!”
“你什么意思?!”风爷抓了把他最喜欢的花生米丢他。
“对聪明的人说话,一语即足。这是邓巴说的。”大头躲着花生米说。
“噢,邓巴我知道!”金毛狮王突然来了兴趣,“打蓝球的嘛!”
我们没去理他。
我笑骂大头:“你懂个屁呀?你谈过恋爱吗?你只知道搞。告诉你吧,爱是不受时间、空间影响的――这是拉德斯说的。”
“噢,拉德斯我知道!”金毛狮王又兴奋起来,“德国队的!”
“我知道风爷的想法。没有爱情的人生是没有光彩的嘛,”包菜说,“肖楚女不是说人生应该象蜡烛,一点就亮嘛!风爷就是蜡烛,不点不亮!”
“噢,肖楚女我知道!那个美媚长得很漂亮!”
……
终于回到寝室后大头抱着我作痛哭状,大喊:“飞哥,你让雨儿找了头什么优良品种啊?我好想打他!”
包菜也跑过来痛哭,说:“我也是!飞哥,我手痒痒得受不了!你快帮我挠挠……”
然后其它洞人们也都表示了同一愿望。
“同志们不要这样嘛!”我作总结陈词,“我们要文明点,你们看,我不就作得很好嘛……尽管我想宰了他……”
十一。
在大四上学期快结束前我和赵玉都辞去了文化宫的工作,而我还辞去了我那八块钱一小时加上一顿饭和一个热水澡的家教。
那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那天阿勇哭得象头摔断了腿的老虎,他死死地抱住我的小腿赖在地上嗷嗷地哭喊“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找我当副主席啊……”
大四是让你锻炼如何狠下心肠的一年……而我练得炉火纯青。
我心情异常抑郁地坐上回学校的车,在第二站时发现秦雨也上了车。
“雨儿!”我叫了她一声。
她看到了我,突然又象是变成了那个还在一师的小丫头一样一边喊着“飞,你怎么也在车上?”一边灿烂地笑着跑到我身边在我的右脸上“波儿”了一下然后象个大龄女青年一样坐下挽起我的手臂。
我又狠下心肠把她的手拉开,说:“雨儿,以后都别这样儿了……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她脸上的光彩立刻暗淡了下来,吐了吐舌头尴尬地笑着说:“噢……我居然忘记了……”
我一阵心痛,又想起了风爷的那段联想。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学校?”我问她。
“噢,我做三陪去了!”
“雨儿!!”我怒斥。
“怎么了?”她笑着望着我说:“自考生作这种事儿的不计其数,我做一两回又有什么奇怪?”
我火冒三丈,大怒:“你再说我就抽你!”
她卟哧一笑,说:“逗你玩儿的了……”然后她的眼圈又红起来,低下头说:“……你还这么关心我干嘛?……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呆了。这有错吗?
沉默了一阵后,我又不放心地问:“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真的做三陪去了。”
“拷!我真抽你了啊!”
她又笑了,说:“告诉你吧,我有工作了,……我也能象玉儿一样自己养活自己了。”
她总是什么都要跟赵玉比,尽管她明知道比不过。
“什么工作?”我追问。
“查户口吗你?”
“别废话!”
“……你会不高兴的……是去酒吧跳舞……不过你放心,只是跳舞而已,而且我只跳艺术舞蹈……”
她说对了,我极不高兴。在我看来,这跟三陪区别也不大了。我恶狠狠地说:“你就不能干点别的?!”
“……就我,能干什么别的?……”她脸上越来越暗淡,“……何况我喜欢跳舞……就算没有玉儿跳得好我也喜欢跳舞……”她从包里掏出张名片来递给我说,“你放心啦,酒巴是我男朋友的舅舅开的,名片上有地址,欢迎光顾……”她又笑了。
我总算稍微舒了口气,舅舅或者二姨父三舅妈什么的,算是有个保护吧!
“我知道你们不喜欢他。”秦雨这是在谈她男朋友了,“不过他只是看上去夸张而已,……其实他人挺好,一边工作一边读自考,挺有志气……他对我也很好。”
我不禁唏嘘……这么说来所谓金毛狮王还挺值得尊重了……不过我还是想揍他!把他的头踩在我的脚下的感觉一定比做爱更爽!
她停了下来,我也找不到话说了,于是沉默,只有其它乘客的嘈杂声和汽车开动的轰轰声。我只好望着前方发呆并陷入回忆……越是接近毕业我的思绪越是容易飘向过去,那实在是一段过于美好的生活。
“……你真的还关心雨儿吗?”秦雨的这句轻语把我突然从痴呆状态中惊醒,我转头看,发现她这句话并不是对着我说的。车窗玻璃上结了厚厚的一层水汽,她就在那上面轻轻地一边写划着一边自言自语,伸出的手指冻得通红……但我已经不会再象大一一样去搓着那只嫩手不断呵气了。
“……你真的还痛你的雨儿吗?……你是个大骗子……你说过要等一万年,结果你两年都等不了……”她说着对着窗玻璃笑起来。
我仔细看她在水汽上留下的“狂草”,仍然是那两句,但她把过于明显的表达给去除了,只剩下这两句――“雨中的风筝,飞的灰姑娘”……然后她又画了一大颗心,把写好的字都圈了起来,她笑了,但水珠慢慢凝集,最后从她画的那颗心的心尖上流下来,象是不断流淌的眼泪。
她望着那颗流泪的心完全呆住了,我也完全呆住了。大自然给我们创造了一种如此让人意想不到的忧伤效果。
秦雨的眼泪卟卟地随着那水滴一起落了下来。
我终于没有忍住,抓了她的手在掌心一边搓着一边呵起了热气,然后她伏在我的肩头昏昏欲睡。
我送她回了寝室。
十二。
1.
偶从骨子里痛恨亚洲金融风暴。偶要碰上索罗丝,偶就用螺丝砸死他!
象偶介么无辜的人,介么善良慈祥,介么严肃认真不爱开玩笑的人,居然也要受其迫害!
这是偶寒假跟赵玉一起去广州找工作时心里的想法。
我学的国际贸易专业在头一年还是黄帝的女儿一般不愁嫁的,到偶毕业那年却成了自己拨光了衣服当街大叫来搞我呀不要钱也没人来碰的黄脸婆了。我拷!不是偶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忒快儿!
尽管我已经在找兼职工作时就练就了一身集谄媚拍马点头哈腰于一体的真本事,到头来别人还是一看偶的专业就说:“噢……嘿嘿嘿……今年外贸不紧气呀小伙子啊……”
我拷!真叫我碰上了!红旗下的他娘的鸟蛋!
不过赵玉倒是一路顺风,她面试的三家公司全部给了她通知。没办法,她是人见人爱地,偶是人见人恶地……
她对偶说:“飞飞坨,别丧气……今年你们这个专业都是这样子,不是你一个……要不我们再去上海看看?……”
“那你这里这三家呢?”我问。
她说:“工作诚可贵,飞飞价更高!”
于是偶们又风驰电掣如离弦的箭或是出膛的子弹一样飞奔到了上海。
不过上海仍然是不欢迎偶地,那帮人抄着一口很令人恶的上海腔将偶嫌来嫌去,最后还是一脚给踹开了。
不过他们的理由听上去异常地有说服力,他们说:“今年外贸工作机会这么少,当然优先考虑名牌院校了!你这是什么学校?是民办的吧……”
我拷!是不是民办的?这我还真不清楚……
不过赵玉又接到了四家公司的通知。
“妈的!我以后就靠你养着算了!”回到我们住的招待所后我无力地说。
赵玉哭了,她抱着我说:“……飞飞,……这不怪你……真的,千万别丧气……”
我不丧气,我就是有点霉气!
我的自信在她面前不断地消磨着,其速度就如离弦的箭或是出膛的子弹一样。
我只适于在暗处瞻仰她……
2.
我于是带着一毕业就下岗的理想进入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
老大、大头和包菜反正要出国,所以工作什么的根本就不是问题,他们快活着呢!老大那一向常跟我们描述他寒假时去湖大读托福班的恐怖奇遇:跟他同一寝室的一位长相伟岸的哥们经常半夜三更在脸盆里倒了热水拿条小毛巾擦拭屁股,并且只要老大一出门就妖娆多姿地喊:“早点儿回……我给你留门……”
但我、风爷和猪头在找饭碗方面却都是一个下场,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蚱蜢,只恐这双溪的蚱蜢舟,他奶奶的载不动许多愁!
不过其实我们并没有觉得大祸临头,我们内心其实仍然充满希望――哎,年轻嘛。
我们的想法是:难道党啊母亲就这么抛弃俺们了吗?不会吧?
不久省里也举行了两次“大――型”人才交流会,于是我、风爷和猪头便兴高采烈地去观摩了一下,不错,挺热闹的,挺象模象样的,那帮公司也都装得挺象,真感觉跟要招人似的,一点儿都不象是被指派来这儿充充门面以造成形势一片大――好的模样!
当天的招聘比创了历史新高――也就是两三百比一个一吧。
俺们三个互相打量着,怎么看也觉得对方长得不象是那根百里挑一的萝卜菜。